她淡淡瞥我一眼:“我不会害你,主人,相信我说的,按我说的去做。”
我感觉她那淡淡一瞥和接下来的话都不符合她喊我主人这个逻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过被动,丝毫没有作为主人的威严,于是我说:“那你便走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般快的入戏,看着我愣了愣,随即点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化烟散去了。
我觉得自我十四岁时安陀镇那场洪灾爆发后,我便一直未有真正安宁过,先是那些踏云而来的神,再是姥姥变成狐,然后又是这个白衣女子,然后我大胆想象了下以后,觉得不定我会长生不老,然后跟君陌来个几世情缘。
我采纳了陈王的建议,侧妃典礼就定在冬月三十。据说在陈国,这是个吉日,吉不吉我倒是不关心,关键是越早越好。
我本以为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看着我同陈王携手走进来,君陌会发疯一样奔过来二话不说带我走,从此便像说书人说的那样天涯海角永不离,过着逍遥的日子。然而事情却像不知哪个方向无止境发展了。
这件事并不小,毕竟有句俗语这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代到这个事件里也就是说,我当了贵妃,那么君伯伯同君府上下都有沾不尽的光。然而我又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我若犯错,便会连累君伯伯和君府上下以及君陌。
君伯伯赶来皇宫,挥着泪说我没良心,“不久前阿陌才娶了沁儿,君伯伯就剩下你了,这倒好,你也跑来皇宫当贵妃,让君伯伯一个人在安陀镇呆着,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您不能这么说不是,我若成了贵妃,你跟阿陌可是鸡犬升天了。”
他嘴角抽搐了下,终是点头作罢。
再走两步,便遇上了陈后,她白袖拂过路边枯枝,美眸淡淡从我身上掠过,笑了笑,“佛吟姑娘。”
我本打算还以一笑,她却立马改口,“不对,应该叫你佛妃了。”
我怔住,虽然在她眼里看不出半分责怪,还真的以为她是刀枪不入,没把这当回事,刚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升到嗓子眼,“抱歉,我……”
“无事了。”
说完便从我身边走过。
我是真的有些许惭愧的。
我没想过此生竟会坐在那般高的椅子上,还是与天子同坐,越想越激动越激动越把持不住便不小心笑出声来,笑完我自己都愣了,再看下座的文武百官皆露出震惊的表情,君陌只是低头品着面前的茶,我想他是不要命了,这可是跟陈王同席,他竟先行喝了茶。
“笑什么?”陈王侧头看我。
我连摇头:“没什么。”
君陌一直没什么表现,我想约莫要再等等,或许是他现在还未反应过来。
于是我又耐心等了半晌,但耳畔只有萧沁银铃般的笑。
萧沁道:“皇叔皇叔,你可要感谢我啊,不然怎么可以遇见阿佛这样的大美人呢!”
陈王大笑,姿态却不狼狈,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入戏的搭在我手背上,“皇上叔忙完这阵子再打赏你,早便听说西镜安陀镇有女窈窕无双,多亏沁儿及时送朕一副画让朕见得佳人,又得一宫廷画师,哈哈。”
我微不可查的抽出手,他侧头瞥我一眼,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我一直不知我竟如此有名了,连陈国之主都听闻过,这兴许是我从未离开安陀镇的缘故。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是高兴自己出名,一方面隐隐感觉到从君陌入宫当画师再到我入宫,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终于看到君陌的反应了,他执杯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皇上,你别看她一张脸看的过去,其余的事却没一件可办的流畅。”
被君陌这么一说,我羞愧难当。
陈王亦是淡淡:“阿佛她前夜侍候朕,朕很满意。”
君陌的脸绿了绿,我全然不知为何会绿,想着陈王说侍候很满意,觉得这是个知足的皇帝,因前夜我确侍候过他,不过也只是在他批阅奏折时妍妍磨端端茶之类的,委实不算什么大事。
于是我道:“皇上过奖了。”
君陌的脸更绿,然我并不知其因。萧沁执杯的手亦是抖了抖。
接着君陌不知何时已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往外拽,我被他这个动作闹的又惊又喜。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阿佛,你如今便是这般不自爱了?走,今日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待在深宫里。”
我跟着他的步伐往宫殿外走,一边想着这么贸然离去会有什么后果一边反驳他:“我哪里不自重了?我只是那夜小小的侍候他一下而已,作为报答,他也教我……”
他额角似有隐忍的粗筋爆起,桃花眼半眯着看我:“你还说?”
我立马缄默不语,此时多说无益。
“站住。”
我回头,便看见周曹的文武百官已齐刷刷站起来,萧沁同君伯伯脸色惨白,再看陈王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我陈皇宫岂是你们能进就进能走便走的?”
君陌不说话,拉着我继续往外走,而当一切成为定局时我才仿佛一瞬间醒来,彻底明白人世间所有事,然而终归晚了。
陈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冰冷尖锐:“朕最讨厌,在朕面前摆架子的人,还有夺朕最爱的人。这两样,你都占尽,朕该如何诊治你才好?”
话音落,便有人抬进来一副满是尖刺的床板,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这床板默默咽口口水,等着陈王的下文。
“朕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回来,这些朕可不记,重新开始,第二,从这刺床踏过去,给你们自由。”
我看着刺床差点没出息吓哭,曾经在官府见过这玩意,却不想今日就要体会体会其滋味,心里顿时酸涩。
再看看身旁的君陌,他握紧我的手,眉稍带笑。
“君陌!”萧沁的声音有些发抖。
君伯伯则是一个劲的求情。
君陌回头冲他们一笑:“多大点事儿!”又偏头看我,笑意盈盈,“怕吗?”
在这种情况下我着实说不出像那些文人笔下所描写的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于是很没骨气的看他:“怕……”
在我还在想怎样落脚兴许会轻点,脚板受伤情况最小是怎样时,君陌已经脱掉鞋子蹲在我跟前:“上来吧。”
我看着他半晌不能言语。
我第一次感觉要保护一个人的欲望这么浓烈,要强大的欲望这么浓烈,也是这一瞬,忽然长大。
有一种痛,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分担,那便是痛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