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镶了金边一样闪闪发光。这就是状元，许暮看了看报纸，没说话。林溯，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反反复复敲打了三年，如今却变得不认识了。
R中门口拉了一条红色的横幅“虹吸R中高三三班林溯考的R市状元！！！”三个感叹号敲得吭吭作响。陈老师的脸上像涂了油一样滋滋发亮。高三的同学回学校领取《志愿填报指南》，林溯刚进学校的时候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同学冲他热情的打招呼，陈老师一把把林溯搂了过来，“不愧是林溯，不愧是林溯！”激动得只会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林溯觉得要窒息了，往后压了压身子，才从老师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周骁阳刚好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林溯略显尬尴的表情回应着老师和同学的热情。周骁阳把《志愿填报指南》丢进垃圾桶，心里有点苦涩涩的。
那一晚林溯刚回到家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林光远做了三个菜，摆了一瓶白酒，林溯坐下，看着父亲。
“林溯。”林光远有些激动：“好样的！”
林溯笑了，别人再多的赞美，也比不上父亲这一句话。
林光远倒了两杯酒，递给林溯一杯，一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争气，真争气，我们林家出了个状元！”林光远从未这么开心过，这是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儿子，却悄悄长成了最好的样子。
父子俩不善于交谈，整顿饭不过说些：“吃这个”“倒点酒”“多吃点”之类的话，林光远不会做饭，菜都是已经看不出原材料的黑漆漆一团，可林溯吃在嘴里，觉得有股甜香味。那天林光远喝醉了，举着酒杯的手斜斜的，酒撒了出来。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嘴里说着：“你妈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林溯把碗筷都收拾好，接过林光远的酒杯一饮而尽，呛得眼泪直流。
泪水中，林溯看见许暮在对自己小，弯弯的眼睛，还是高一时候的样子。
林溯几乎是冲出门去，跨上自行车，一口气骑到许暮家楼下，他看见许暮卧室的灯还亮着，浅色的窗帘看不清花纹，林溯抬头看着，他想见许暮，就现在，就此刻，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林溯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陆妙蕊，陆妙蕊听到林溯要许暮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她想起周骁阳那天说：“陆妙蕊，我也是你朋友。”她想起那晚和许暮KTV角落里，听她讲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妙蕊？”林溯的语气很焦急。
“你找许暮干吗？她现在是周骁阳的女朋友。”陆妙蕊说。
像有一股凉风直接吹进了林溯的脑袋里，他渐渐清醒了。说：“没事了。”
“你等等，我帮你问问许暮吧。”陆妙蕊挂断了电话。
林溯坐在许暮家楼下的长椅上，过了几分钟，许暮她披了件外套，里面露出粉色的小睡衣，站在林溯面前。
林溯往旁边移了移，示意许暮坐下。许暮像只小猫似的小心翼翼的坐在林溯旁边，有意的拉开一小段距离。
“你要复读了吗？”林溯问。
“嗯……”许暮回答，连草丛里的虫子声音都比她的大一些。
沉默，时间滴滴答答的从他们两个中间滑走，偶尔回头看一眼。
“希望你明年可以考个好学校。”林溯说：“还有，我想说，对不起。”
“没事儿，都过去了。”许暮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吐过在一年前，她会非常非常希望能听到这三个字，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我先上去了。”许暮说。
“嗯，好。”林溯看着许暮，眼睛里露出了少有的温柔。
许暮站起来走过去，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到楼道里才停下。手心溢出的汗水，扑通扑通的心跳和巨大的呼吸声。跟那年冬天把运动水瓶塞进林溯手里之后的情形一样，可是一切都变了。如今他是状元，可她是落榜生，并且，她是周骁阳的女朋友。
林溯的气息和语气还跟一年前一样，可许暮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
林溯在长椅上做了很久，许暮房间的的灯灭了，渐渐的，整栋楼的灯光逐个熄灭。林溯骑上车子走了，在他背后，那件房间突然亮起了灯光，看起来特别孤独。
林溯上了最好的大学，走的那天林光远没有送他，他拎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想，原来离开，是这个滋味。
习惯了R市夏天的清凉，初到北京，林溯明显不适应起来，太阳烤着地面，热气腾腾的，林溯觉得自己被上了蒸笼，也呼呼的冒着热气，然而，这就是北京，是他要生活四年的地方。
开学前一周，仍然是军训，只是林溯前面站的是个小个子男生，没有周骁阳、没有陆妙蕊、没有许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也需要朋友。到了晚上，林溯吃了晚饭洗了澡，带着一本书走在校园里，有许多情侣坐在湖边说话，斑驳的灯光印在湖水上，随着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林溯站了一会，找了个自习室坐着。
这一切本没有太多惊喜，可新的生活总是令人向往的。林溯百无聊赖的翻着书，脑子里却突然出现许暮的脸，微笑着，倾城之美。林溯吓了一跳，用手挥了挥，仿佛可以把许暮的影子挥走似的。可这一挥却不小心碰掉了旁边女生的笔，那女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是许暮的眼睛。林溯伸下去捡笔的手停在空中，女生看他没有动，就自己把笔捡了起来。
“不好意思……”林溯回过神来。
“没事。”女孩说。
那之后林溯的心思就更不在书本上了，旁边女孩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像是刚刚洗过澡的沐浴清香，女孩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耳朵上一个蝴蝶结的耳钉恍了一下。林溯愣了愣，他的心被猛地揪了一把，这个女孩长着跟许暮一样的眼睛，皮肤白皙如雪，专注地盯着书本，睫毛抖了一下。
林溯等女孩走了悄悄地跟在后面，女孩比许暮高一点，穿着黑白条纹的裙子，头发挽成一个小花苞，歪歪的架在脑后，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刷刷的打字，好像是在发短信，恩，她不是许暮，知道女孩进了女生宿舍楼，林溯才梦游般的往回走。
林溯觉得自己很可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喜欢上了许暮，像一颗种子一样悄悄发芽了，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却不停地伤害许暮，直到她变成了周骁阳的女朋友，他才感觉到心痛和喜欢，这是一种比较么？是一种嫉妒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种子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鬼使神差地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闷热的夜晚，只因为一双相似的眼睛就跟踪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他终于还是错过了许暮。
“哎，林溯，这么晚。”林溯刚进宿舍，睡在他上铺的丁小斌跟他打招呼，丁小斌是南方人，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皙，一副无框架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清秀斯文的样子。
“嗯，去了自习室。”林溯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水房。
凉水哗啦啦的从头浇到脚，林溯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头发湿漉漉的铺在脑袋上，他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许暮的眼睛从脑海里甩出去，他已经迟到了，一切都晚了，林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
林溯洗完澡回宿舍的时候，室友们都已经睡了，只留了他一盏小台灯，形成一个光晕。他躺在床上，全无睡意，眼睛盯着丁小斌的床板发呆。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吗？何况曾经伤害过，许暮现在在干什么呢？读书？备战高考？还是和周骁阳在一起……林溯用力翻了个身，床板“吱呀”一声，听上去像希望陨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