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在那方冷硬的地面上跪了半个时辰，初春的地板是有些凉的，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膝盖与地板的接触处蔓延直四肢百骸。
王公公就是在这是被太子派遣来。
“太子命咱家来监督你。”王公公一甩拂尘，神情间满是倨傲。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一旦被厌弃，谁都想上来踩上一脚。
就如，苏默现在这样。
王公公挥舞着手中的拂尘，不时的向苏默的身上重重的挥去，“还望苏公子见谅，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如果您跪不直，便让奴才用拂尘来提醒您一下。免得您辱没苏将军的威名。”
跪直，跪不直，这本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若想因此找茬，也是轻而易举。
王公公这话看似说这恭敬，但暗中却在讽刺苏默给苏将军摸黑。
苏默的父亲苏将军，是本朝的威远大将军，苏家世代从军，如今镇守边关的正是苏默的大哥苏泽。
可以说，如果没有苏家，当今圣上的龙椅能否如此稳固，都还要另说。可也正因为这样，苏家便被帝王所猜忌。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世界，劳苦功高的臣子最终都无法避免要被功高震主的猜疑。
苏将军是忠臣，为了可以打消帝王的顾忌，纵使万般不舍，也还是将苏默送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宫中。
苏默说好听点是太子侍读，说难听点就是人质。
王公公下手越来越重，也不知是太子暗中吩咐了什么，还是他想要因此借题发挥，他的拂尘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没有离开过苏默的脊背。
不管苏默怎么跪，在王公公的眼中都是不合格。
王公公在宫中浸染了多年，打人更是有着独特的手法，他每一下都保证着不会伤及苏默的筋骨，疼痛却一分不减。
苏将军的儿子，他不敢打死，也不敢打残。
日落时分，太子派人来唤王公公回去，临走之时，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苏默，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
不可触及，无法逾越的天空。
“苏公子，您还只是个孩子。”王公公缓缓的吐出了这句话。
孩子是不需要拥有自我意识，只要懂得服从就好。
苏默忽地笑了，原来……如此。
皇权就如这天空一般，任你如何翻腾，也无法逃离。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除非你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太子并不想打苏默，他是想想让苏默绝对的服从于他，就如这宫中任何一个宫女太监般，不可挑战他的丝毫威严。
但，可能么？
苏默擦掉额头因为疼痛渗出的汗珠，他后背似乎已经被打烂了，有血腥味自空气中渗入鼻腔。
苏默依旧跪在那里，将脊背挺直。
不可能的。
苏默可以顺从皇权，但绝对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服从。况且他真的背负不起人命。
他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不谙世事，手无鲜血。
人命太过沉重，他弱小的肩膀无法将其扛起。
“你还好么？”这声音很小，仿佛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般，微弱的如若不仔细听便会被直接忽视。
好在如今已经快要入夜，这里又算不上什么重要的通道，除了需要打扫御膳房的太监，倒是没有什么人经过，倒也寂静。
苏默顺着声音缓慢地回头望去，他看见傅七躲在岩石的后面，只露出一个头来。
他眼神躲闪，神情也带着怯弱，见苏默看过来，又赶紧将头缩回岩石后面。许久都没有在伸出来。
“对不起。”
很久之后，苏默都以为傅七离开了，那块岩石后面又传出这道弱小的声音。
苏默叹息，他和太子之间本就存在着间隙，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与你无关。”苏默如是说道。
那边却再次没了声响。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天空中只余一抹太阳消散前的微弱光线，随时都可以消散的无影无踪。
苏默疼得恨不得可以将身体蜷缩起来，可为了争那口气，仍然在坚持。
傅七躲身的岩石后面传出响亮的“咕噜”声，这声响比他说话的声音可是大了不少。
傅七又从岩石后面探出头，“你饿么？”
苏默摇了摇头，“不饿。”
苏默背后的伤，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疼痛不已。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透着一层惨白。
痛意已经布满了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自然不会感到饥饿。
傅七咬住了下唇，皱着眉思索了半响后，便离开躲身的岩石，小心翼翼的向苏默走去。
他如之前一般，双手仍旧紧紧的护在胸前，每走一步，都要回头去看一眼御膳房，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