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婧川在一室寒冷中醒来。床帐高悬，被子不知去向。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熬夜加上宿醉，有些偏头痛。挣扎的穿鞋下床，绕过屏风，黑暗中，看见屋门大开。
云婧川罕见的居然没有害怕。
柔柔的月光静静的倾泄在正对着门的石板地上，映照得一室明亮又静谧。夜风温热，调皮的拂动女子凌乱的发丝。空气中不时传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云婧川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向外走去。
庭院里的石桌上，男子平躺，一袭黑衣依旧松松垮垮，怀抱酒坛，长发披散，双目迷离的望着天际，眼角竟像是隐有泪光。石桌旁的石凳及空地上，空酒坛横七竖八的撇着，细数下来竟达数十个。
他醒了。
奔波多日，期待许久，看着原本气息微弱的那个人终于活蹦乱跳，云婧川惊喜难耐。脑海中浮现出睡过去那刻最后的记忆，那刻以为的幻觉全部化成了笃定。
那个救她的人，原来就是他。
“呐，惟安公子，你可还醒着？”云婧川走过去，搬开了坛子，坐在那人身侧。
“醒着又如何，醉了又如何？”黑衣男子转过脸，那一双总是笑着的眼睛却尽是忧伤。
云婧川一愣，这是怎么了？
云婧川倒不会自作多情到男子是因为她而难过，只是一时间准备好要劝阻他病情稍有好转喝酒伤身的话咽了回去。他一直是有秘密的人，这会儿大概也是那秘密之一，所以才难过吧？
“你可介意我与你同饮？”云婧川迎上男子冷冷的目光，挠了挠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问。真的，我就是……”
“喝就喝，费话真多！”男子打断云婧川将要出口的话，将自己的怀中的酒坛伸手塞给她。
云婧川毫不扭捏，仰头就是一阵猛灌。烈酒入口，强烈刺激着口腔，待入腹，胃肠道充斥着火辣辣的烧灼感。蓦地，眼角泛潮。云婧川别过脸，拿手抹了抹。
“哼，”男子嗤笑，“喝不了还逞什么强！”
“谁说我喝不了了！”云婧川不服，又拎起酒坛，却被男子一手按在手腕上。
“你干嘛……”云婧川质问道，想抽回手，却被翻身坐起的男人死死的钳住。
“你做什么？疼……”
男子另一手捏着云婧川的下巴，强迫她迎向自己的目光。
“听说，本公子跟你，在护城河沐浴了？”浓浓的酒气铺面而来，那人虽然是带着微笑的，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云婧川心口一紧。
“没，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一紧张，云婧川的声音都开始打着哆嗦，“那时候我，我跟你长途跋涉，狼狈不堪，浑身血污，不稍作整理如何进城？而且你高热，只是擦洗了一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哪里有沐浴那么……”
“还听说，你当众扒本公子衣服？”
云婧川一颤，这个还真有，怎么解释？可那是为了救他，说出来应该不至于被他灭口吧？
“嗯。我是扒了。”被他钳制着，点个头都困难。
“还听说，本公子跟你是私奔的未婚夫妇？”男子突然松开了捏着女子下巴的手，转而覆上女子领口，只一扯动，云婧川便重心不稳倒向他——
“啊——”
拖长的恐惧的尾音在距离男子脸几厘米处停下时跟着消失——云婧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更近的看到了那人的眼睛。
那笑起来神采奕奕的，灿若星辰的眼眸，此刻竟一片灰败。虽然没有笑意，却也没有恨意。云婧川也只是直觉，这个人并不想为难她，反倒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也是，他毕竟救了她啊。
想起这个，云婧川心口就一阵温暖。
不管初见时，这人有多么的气人，也曾做过些无赖的事情，可是，关键时候，他从来就没有抛下过她。刺杀的那个时候，明明他可以把她丢给刺客的，就在飘香楼那会，其实他醒了也完全可以不来救她，而是不声不响的离开的。
而她，也早已经把他当作相依为命的人了吧？
逃亡的时候，在那片树林里兜兜转转好几天，担心他被冻着，她把能脱得衣服都给了他；找到的野果子，他没办法自己吃，自己只好把果肉嚼烂了喂给他。虽然庆幸这事情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是对于她，以前从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羁绊的存在。
云婧川心底突然变得柔软，一路上又何尝不是这个人在支撑着自己？因为有需要保护的人，所以，多艰难都得撑下去。如今，他醒来了，自己受得苦便有了意义。从此，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云婧川盯着男子清冷的双眸，突然泪如雨下。
黑衣男子想过，当自己将内心的怀疑全部去质问她，她可能会解释，也可能会狡辩，却唯独没有想到云婧川满脸泪水。怔忡的瞬间，不自觉放开了禁锢她的手，下一秒，他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柔软濡湿的气息自女子身上而来，混杂着强有力的稳健的心跳声，莫名的觉得安心。本来要质问的话，开口却成了——
“你个丑女人，得了便宜还哭什么？你都把本公子看光了，还毁了本公子清誉，日后都哪还有姑娘愿意嫁我？你要对本公子负责！”
话说出口，自己听着都有点像小孩子耍赖。黑衣男子哽了一下，刚想将前面的话收回，听到女子抽抽搭搭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好，我负责。但是，谢谢你能醒来。”
什么意思？这个该死的丑女人该不会以为他就那样不醒了吧？
怀抱自己的女子还在小声的哭泣，肩膀也一耸一耸的，瘦瘦小小的胳膊只能勉强抱住他的脑袋。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抚在女子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大概，真的是醉了吧。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