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声,箭光刹那间擦亮了血红色的夜空。
然快他一步的沈千秋,抢先抓着姬无忧闪进树丛中,破空而出的内力瞬间将暗箭震成粉末,激得那小石潭满池池水飞溅,形成一道天然的雨幕,阻挡了暗处那人的视线,也成功隐去了两人的踪迹。
沈千秋立马隐去神光,靠在一棵古树背后,手中是还未出鞘的寒玄,安静地等待着最佳的机会。
又是“嗖”的一声,黑色的箭矢直直地射向沈千秋藏身的那棵树上,来不及震惊,风都上神身体先一步比大脑反应过来,箭矢狠狠地贯穿树干,蓝色的身影却似风般再次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中。
一道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连呼吸的已经隐去的姬无忧抽身闪退之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根箭矢近乎是贴着自己的刘海飞过。褐色的眸子在空中与沈千秋对上,他忽然发现后者的若有深意,然而这深意却总像蒙了张纸般,朦胧模糊,带着点令人不敢戳破的神秘。
而此时沈千秋望着血红色的夜空,星云开始缓慢地流转,渐渐组合成了一个无比诡异地阵法。
在那血红色的最深处,站着一个头发凌乱如水草的少年郎,旁边还有一只左摇右摆的蓝鲲。
目力极佳的沈千秋看见他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符咒,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暗器打断,可是思绪却再一次陷入呆滞,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大梦惊觉今何在,桐桑一入三千年!”
……
一片黑暗中,沈千秋只觉得那双想要把他按进深海中的手又回来了,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刚才的符纸和咒语,还有那个头发像水草,骑着鲲的古怪家伙……难道,他是在强行拉自己入梦?
沈千秋吓了一跳,明白那青年绝对不是个善茬,可是如今,视线所到之处一片漆黑,呼吸也渐渐无力,像是被人丢进了水底一般……
等一等……还有九曲还魂符!
沈千秋拼尽全力夺回肢体的控制权,可惜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就是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幸好,九曲还魂符上取之不尽的仙法迅速灌入自己的身体中,驱散了梦魇留下的阴影。
抬头望去,已不见那带鲲青年的身影,入目的也只有姬无忧,此刻九尾狐正神情呆滞地看着某一个地方。被沈千秋轻轻一推,立马清醒了过来,褐色眸子里泛起些光芒。
“那是梦魇,而且……非常强大……”
姬无忧显然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下意识与沈千秋紧紧靠在一起,由于比沈千秋矮了半个头的缘故,此刻九尾狐看上去格外地惹人怜爱,面具下的小半张脸早已没了血色。
再待下去必有变故,沈千秋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将在暗处操控的梦魇一击毙命,何况还不知他是敌是友,来不及过多的思虑,便赶紧同姬无忧一道回头找南黎川等人。
……
待回到那个满是尸块鲜血的地方,风都上神刚刚吃过烤鱼的胃瞬间不安分了起来,呕吐的感觉越发强烈,但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花漫天,沈千秋选择咽了回去。
“我们……要不要往前面走走看?毕竟位置已经暴露了,万一引来更多的死神……”
沈千秋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关于那本厄运之书的可信度,其实他也不能确定,但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把霍天临带回去。
一行人便乖乖地听着沈千秋的话往前走,走在前面的姬无忧回头瞧了瞧沈千秋,却发现后者的眼中蒙着一层更深的色彩,正与南黎川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心里很反常地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随即就大骂自己脑子坏了。
“之前死神手里的金叶,应该是篡命师令牌。”
两人拖在队伍最末,沈千秋与姬无忧当中那根‘死神链条’已被隐去,此时他一脸严肃地听着身边的鬼王的话,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姬无忧所说,死神不属于西方任何一个团体,又是怎么会和篡命师勾搭到一起的?
除非……他们想要强行更改天命,将红月之境中一些本不该死的人伪装成自然死亡,再由死神将他们的魂魄回收……
再想想,自己进入红月之境,怎么看都巧合的离奇。先是与姬无忧的谈话中意外得知了篡命师的存在,恰好又在同一天,西方人潜入了柳卿歌的幻境,毁掉了她所有留下的预言,当天晚上,又得知魔君霍天临出事往红月之境跑了,一切都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等自己往里钻一样。
也就是说,自己接下来在这里遭遇的一切,自己都将无法得知是否是按原本的命运进行的。
自己现在掉进了这个坑里,那接下来自己无论做什么,很有可能到最后都会成为篡命师的共犯,受到天道的制裁……
想着,沈千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觉得能不动声色计划好这一切的人,确实是个狠角色。
“你没事吧?”
见沈千秋表情越来越严肃,南黎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就算碰到实力再强劲的人,我们还是会有五成把握。”
“真的……吗?五成把握?”沈千秋顿时回忆起了那天在祖安酒馆外被八品灵木师暴打的场景,还是决定先接受南黎川的安慰。
“是的,只是还有四点九成的概率会被封印控制,成为‘偏离’的灵魂,永生被困在这里罢了。”
沈千秋:“……”
一路上的树木,道路,建筑,全都笼罩在一片灰色的流动的雾里。泉水反射着一层粼粼的红光,也不知是鲜血还是月光所致,泉水旁的野草,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肆意生长着。
“上神!”
在最前面的梅拟剑忽然站定,回过头用那双灰蒙蒙的眸子望向沈千秋,而后者一抬头,便瞥见前方,一片青砖斑驳的废墟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完全不同于他们见过的任何风格的宫殿,宫殿除了大门同红月山庄有几分相像之外,里面都是最原始的杉木房,廊柱毫无装饰,隐约看见牛角形的风灯,在房檐脚上晃悠着,一线悠悠的白光,很远地晕染在一片血红中。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不会再遇上什么不速之客了。沈千秋见姬无忧第不知道多少次回过头来看他,一时汗颜,犹豫一会后,主动快走两步,到他身边,耿直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你……”姬无忧被他气得语塞,足足半晌才瞪着眼恶狠狠地回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我自幼五感极佳,无需看你也能感觉的到。”
风都的上神大人在这方面的反应要比打架慢上许多,正疑惑间,就听姬无忧低低骂道:“狗男人。”
只不过声音却是要比往常弱上许多。
沈千秋心里一动,急忙拉过姬无忧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果不其然,一搭脉搏,就发现他体内有无数股寒气乱窜,气息紊乱,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姬无忧在生完糯米后,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又跟他们一道吃了那么多苦,此时寒气入体也并非什么异常之事,沈千秋便先一步放寒玄进宫殿中探路,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便直接将姬无忧横打抱起,径直进入。
几人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嘎吱作响,悠悠远远地传开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一进入这座宫殿,便是死寂,森冷,黑暗,空旷,像生命的永恒眠床,像埋葬了无数死人的陵墓。
姬无忧抛下了最后一丝逞强,整个人缩进沈千秋怀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数寒气在他体内乱撞,撞得他浑身经脉像是撕裂一般疼痛,又像是被人蒙住口鼻,难受得发紧。
随着最后一个进入的南黎川在宫殿门口设下结界,沈千秋同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姬无忧去了另一个漆黑的房间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花漫天的关心。可能在自己的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姬无忧还生过一个孩子。也明白,这只死狐狸天生要强,是个宁可被活活疼死也不愿意叫一声的主,此刻蜷缩在自己怀里,已经是姬无忧示弱的极限了。
沈千秋抱着姬无忧坐到了破旧的木床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因为这个姿势,沈千秋能清楚地感觉到姬无忧单薄的身体。原先素来傲慢且挺直的身影,此刻看来却软弱无力,像是一阵风便可以卷去,卷入冰冷楼台,从此永远寻不着命运的救赎。
他左手运起法力,慢慢通过经脉传入姬无忧的体内,已驱散他周身的寒气。而姬无忧本因为不适而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手也不再牢牢抓紧风都上神的衣袖,而是无力地垂在身侧。
可胸口的沉重依然令他无所适从,沈千秋看着怀里的九尾狐,面具下的小半张脸毫无血色,呼吸也越发急促,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低头吻了上去,同时手轻轻搭上了姬无忧紧致白暂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