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搭理邹止渊,衿深迈脚踏入幽篁,竹叶淅淅飒飒,深浅不一的碧色意外的美丽。
衿深不接话,邹止渊摸摸鼻尖紧跟在后,衿深现在还在恼,还是莫要火上浇油比较好,万一真闹过了,可不是像他哄自己那般容易的。
“此为篁里,幽篁为名,地域不过十里,固有此名,算是阔河最大的竹林。”邹止渊见衿深思索着什么,主动介绍道。
听闻师父给衿深布下任务,要他讲游历所过之处记下游记。衿深定是在思索此处游历该如何写。
衿深闻言总算愿意拿正眼看他,也只是一眼,示意他继续。
邹止渊失笑,若是现在的崊禧回到空玄观,这架势还真有个师兄的模样,但距离那大师兄真正该有的威严模样真的差远了。
“篁里人不过三百,奇人不在少数,幽篁人擅长隐匿竹中,以竹为原料编织各种东西,还有名酒竹子酒,竹筒饭亦是出名。”邹止渊是来过篁里的,虽不曾常住,但每前往阔河常有黑夜降临还未抵达,又不愿亏待自己摸黑前往,便会在阔河附近的地方歇脚,篁里便是其中一处。
“竹筒饭?”衿深爱吃,繁市的美味他还未尝个遍还有几分遗憾,如今听邹止渊这般说,又来了兴趣。
到阔河,只是参加衿天的婚礼,待遇定是以道君那般,既然已经辟谷,又何来吃食呢?
想到这般,衿深便有几分抑郁。
邹止渊哭笑不得,以前怎的不知崊禧身体里住着条馋虫?
无声执起衿深的手,邹止渊拉着他往篁里深处去,“篁里我熟悉,崊禧若是不介意,便由我来引路一番如何?”
衿深却是把手给抽回,揣在宽大的袖袍里,老神在在道:“引路便引路,莫要动手动脚。”
这明显是还记得邹止渊一路上对他动手动脚的事情,轻易不会让他再靠近自己的。
邹止渊只能叹口气道声惋惜,还想着能多牵一会儿的,崊禧果然不好糊弄。
篁里人不多,大多是认得邹止渊的,好些姑娘得知邹止渊来了喜出望外。
听闻衿池道君不仅来了,身边还带着一名谪仙般得小公子,好不漂亮。
衿池时常带师弟们外出历练,这谪仙般得小公子不由让人猜测是道君哪位师弟,如此不凡。
衿深揣着手走路,许是半日的灵力输出让他有几分倦怠,面容上带着几分懒散,看起来不似润泽如玉,眸光熠熠的少年郎,却似老神在在,运筹帷幄的军师。
“篁里的碧梗粥竹实糕味道很好,你可要尝尝?”邹止渊亦步亦趋得跟着衿深,看得出衿深的疲态,放慢了步子仍然是要小心生怕踩到他的衣袍,目光垂落,不由注意那随着动作偶尔露出的靴子。
衣袍是他准备的,衿深的尺量他再清楚不过,理应合身才对,只是这分明是短了。
“嗯。”衿深懒懒答应着,虽感疲倦,眸子却仍然贪婪着看着周遭景色,十分美丽,碧竹搭建的屋子,家具,鼻尖充斥着竹子的清香。
衿深很喜欢这里。
“崊禧。”邹止渊唤了一声。
“嗯?”衿深脚步一顿,似有所疑惑地微微侧着脑袋,乜斜眸子疑惑的看着他。
邹止渊上前不给他挣脱机会地拽住他,以前衿深是矮了他一个脑袋不止的,如今却是已经到他下巴。
“做什么?”周遭有人看着,衿深不好大力挣扎,却也不乐意被邹止渊这般拽着,暗中使劲欲挣脱开邹止渊的桎梏。
“最近修为可有长进?”邹止渊问道,他知道衿深的修为遇到瓶颈许久,虽说这与他不长个儿无甚干系。
“你要试试?”衿深已经再三警告衿池不要和自己贴这么近,再三被触犯,绕是好脾气也忍无可忍,吊着眼角透着普及锐利锋芒地问道。
邹止渊失笑,连忙松开手,衿深最近脾气有点差啊,他大概理解师父和父亲口中衿深成年是个怎么一回事了。
衿深:“笑什么?”
邹止渊摇头,他现在可不想同衿深打架,再说这样的环境他占地利,衿深如今灵力不稳定,想要同他打,胜率可不是往常的五五分。
“走吧,带你吃好吃的,然后歇息一会儿。”邹止渊不敢再轻易去拉衿深的手,怕他真的奓毛。
竹筒饭,碧梗粥,竹实糕,竹荪鸽蛋汤。
邹止渊一手支撑着脑袋看着衿深动筷,看得出来他的师兄很喜欢这些食物,吃得很开心。
繁市的食物多是重口,透着繁市人喜爱的甜辣口,篁里口味清淡,遵循自然,食物中透着竹子的清香,哪怕是甜口亦是清甜。
这样的口味衿深再喜爱不过了。
心中默默几下衿深的口味,思量着下次给崊禧带他喜爱的食物不知能否得一个抱抱。
浣衣师叔托付衿深的是物品安置在牛皮锦囊内,根据手感衿深可以确定是一份竹简。亲手将东西交至篁里的一位老人手里,得到老人亲手制作的碧竹箫,衿深有几分惊讶。
“就收下吧。”邹止渊在身边道,衿深推拒不开的。
“……如此,谢过箫篁乐师。”
箫篁乐师是当世少有的大乐师,早年意气风华,传说风华绝代,只是为情所伤,心尖上那名爱人逝去后,便隐世不出。
箫篁乐师笑呵呵道:“不必客气,闻浣衣提过空玄观这一代唯一的乐师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成道,今日一见,不知能否一闻贤侄奏乐?”
衿深沉默与这名笑呵呵的大乐师对视,眼睛是不会欺骗人的,大乐师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却掩盖不住沧桑。
衿深取出骨埙青冥,作揖道:“如此,还请箫篁乐师指点。”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得大乐师指点。
绕是未胤如今程度,也只是在大乐师门槛前徘徊,还差那临门一脚。
衿深吹奏得是乐师一道入门的曲子,名曰:洛神。
时快时慢,锋芒骤变,婉转万千。
一曲尽,竹叶淅淅飒飒飘落,若是看周边碧竹,定是有几棵上钉着柔韧的竹叶。
箫篁乐师点头,乐呵呵的模样好似有了几分真实,“不错不错,能放能收,未胤教出来的弟子比起当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衿深不敢同师父比较。”衿深垂着脑袋说道。
语气不卑不亢,实则不虞之意尽在眸中。
邹止渊现在旁边挑眉,这老头是故意刺激崊禧的。
空玄观大弟子是未胤仙君一手养大。
濡沫之情,岂是轻易能由旁人侮辱的。
“好!”箫篁乐师不过是试探衿深,这孩子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好到他只能感叹一句:“未胤教了个好徒弟。”
衿深不语,师父尽心尽力地教导他,不求他能做一个完美的人,但求他能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
“衿深师侄如今已踏入乐师一列,浣衣将你引荐至我这,想必若是不教你一点东西是要让他笑话了。”箫篁乐师道,当着衿深衿池二人的面拆开牛皮锦囊,竹简成书,篆刻镀银,是一份绝密乐谱,亦是浣衣赠箫篁的礼物。
“他倒是懂得怎么让我真心实意教人。”箫篁嘀咕一声,笑纳这份所谓的束脩。
衿深全然不知,反应过来方才明白浣衣师叔不是简单拜托他将牛皮锦囊内的物什交给箫篁乐师,而是将他引荐给箫篁乐师。
“衿池道君便先离去吧,龙少君婚礼一事,作为最亲近的师兄肯定是要去帮衬的吧。”箫篁乐师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小子留在这里很有可能影响衿深修炼。
邹止渊对着逐客令视若无睹,“身为大师兄,自然也要前去参加同门师弟的婚礼。”
箫篁道:“婚礼前夕你再来将衿深接走便是。”
这邹止渊他亦不是没有打过交道,虽说透着几分年轻人的冲动,却又不会太过头,为人大方,如今怎的这般小气。
“你且去吧,同衿天说一声。”衿深说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亦是浣衣师叔的一番心意,他不可能辜负。
邹止渊颔首,衿深不曾入世,多的是人伸长脖子想要一看这传闻中平凡的空玄观大弟子。
若是早早去了,还要应酬,衿深肯定是习惯不来,倒不如等衿天婚礼前夕衿深再踩着点抵达,这空玄观大师兄的架子也算是给撑起来了。
为衿深撑架子一事,想来自己还需多多费神,莫要让他家师兄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精给吞了去。
篁里人个个会用两片竹叶吹乡歌,再不济也会吹出声儿来。
箫篁乐师让衿深去学学,如何用竹叶子吹出《洛神》。
为此还收走衿深的青冥,渌水抗议着要给这老头一点颜色看看,却是抗不过大乐师一曲催眠,沉沉睡在大乐师家的鸟窝里。
衿深是个刻苦的人,出乎大乐师意料的刻苦,两片形状姣好的唇瓣让锋利的竹叶子给划出血痕来也不放弃。
好不容易把竹叶子吹出声儿来,却是尖利刺耳的。
“哪天你能用一片叶儿吹《洛神》让石头裂开,且来寻我,一曲幽篁,布谷回音,猿啸哀啼,举杯愁肠。”箫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