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不绝的大山中,有一条犹如被盘古的斧子劈开的路,云雾缠绕,暗含惊险,传说乃是道祖鸿蒙的紫气余威,此路名曰雾道。
外人只知雾道因云雾缠绕,危机四伏,却不知这雾道长一百三十一万四千五百二十寻,云雾缠绕不过的路段仅占三成,后面的路虽跌宕起伏,却并说不上惊险。
雾道上鲜有人烟,今日却有一辆牛车在这宽广的道路上缓缓驶过。车上干草成堆,一人头戴斗笠,观其面相约莫年过不惑,留一撮山羊胡正放声大笑。
坐其对面的年轻人面露无奈,“您可别笑了,在我们那边这里的确被称作蓬莱仙岛。”
“广弦虽说的确有仙人存在,但可称上‘仙岛’二字哩。”中年人道,抬手捋那撮山羊胡,目光扫过另一名躺在干草堆上的年轻人,“看样子也快醒了。”
年轻人视线落在昏迷的少年人身上,余光扫过年轻人染血的衣裳,很是不赞同地说道:“牛伯,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个大活人一身血地躺在路边,只怕不是个善茬,你居然敢捡。”
牛伯捋着胡子的手一顿,摇摇头笑面不改,“雾道妖兽繁多,广弦台诸多大人门下学生常来历练,这名小道长看着不过少年,初来乍到不小心走进那雾林哩,那林中瘴气是由雾道的云雾衍生,毒性可见一斑哩,又有毒蜥在其中,这名小道长能活下来是造化,被我遇上是缘分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年轻人看不透着名自称乡野村夫的中年人,这无论如何也不像个普通人,倒像一名贤士。
躺着的少年人睫毛颤动,终于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此人正是衿深,与年轻人四目相对,衿深尚在迷糊,愣了许久,眨巴眨巴眼自草堆中坐了起来,腿部顿时传来剧痛让他清醒七分。
“可别胡乱动,小道长这腿上可严重哩,没个三五个月是好不了哩。”牛伯提醒道,这出门历练的就没几个不会挂彩的,像这样进雾林还走出来的只伤着腿的也是少见。
衿深面露迷茫,忆起自己于林中一战无奈苦笑,这才下山变挂彩,说回去只怕要让衿池那小子笑话。
“看小道长一身血还以为命在旦夕哩,没想到只是伤着了腿,算是运气好哩。小道长出门历练,家中无人告诉你来这雾道除那云雾之地去不得,还要小心长满刺的树吗?”牛伯有几分奇怪,往常遇上历练的孩子都知道那雾林去不得,这还是他第一次遇上个愣头青。
衿深面露惭愧,师父不在,他又私自走人,不曾与衿池知会一声,自然也无人告诉他空玄观附近竟有如此险地,也怪自己连这附近也不曾踏足。
“小道长是何方人士哩?”牛伯又问。
何方人士?衿深更加惭愧,乃雾道本土人士矣。
“说来惭愧,自幼生于雾道,初出涉世。”衿深红窘着脸说道。
“这算不算在家门口摔了一跤把自己摔断腿?”一旁的年轻人道,对衿深这遭遇又是同情又是想笑。
衿深那白净面皮犹如点了红曲一般,红了个透彻。
“莫要笑话人家哩,不知小道长怎的称呼,雾道本土道观可只有空玄观一家,莫非小道长出自空玄观?”牛伯捋着山羊胡子脑袋一点一点,若是空玄观出来的弟子,能从那雾林里出来也就说不上奇怪了。
空玄观坐落于雾道,驻守于雾道,有广弦守门人一称,传闻每一任观主都会于雾道云雾中驻守百年。
衿深颔首,知空玄观于广弦意义不同,观主未胤大弟子衿深之名于外亦为人知,故而以字说道,“在下名崊禧,诞于山石林中,正逢琴鸟啼鸣,白鹿啾啾,寓意吉祥。”
牛伯点头,“是个好名字。”
衿深不语,此字是由师父于他弱冠诞辰时取的,那时他才知自己生于山石林中,不知父母焉详。
“不知崊禧道长准备去往何处历练呢?”牛伯问道,衿深现在腿上有伤,只怕是走不得。
“在下初出涉世,想看红尘俗世,不知何处为佳。”衿深说道,表明历练向往之所。
“红尘俗世,自是西边的盛世繁华最有烟火气哩,东边是太洹山,山灵奇珍居多,但是山神不允许外人踏足去不得去不得。”牛伯连摇了三下头,闭上眼睛老神在在继续道,“南边阔河,龙君的地盘,如此说来空玄观第四弟子表示上一位龙君之子,听闻龙君在挑选少龙君,你可去祝你们四师兄一臂之力。”
衿深闻言愣了愣,原来四师弟还有这等身世吗?
“若是没伤着腿,自是愿意,如今去只怕会徒添麻烦。”去了阔河,衿池只怕也会追过来,到时候让他看见这狼狈模样,又要被说,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师兄。
牛伯赞同的点点头,“广弦台七月后有佳节,可去一观增长见识。”
如今才阳春三月,还有四月不到的时间,早早到广弦等待并无多大益处。
“不如虽我一同去盛世繁华撒,既然是对红尘俗世的历练,见闻自不可少哩,路上我也与你说道说道。”牛伯说道,他是雾道本土人,曾受过一直守护雾道,天灾之际愿意出手相助周边山民的空玄观的恩惠,如今难得遇上下山历练受伤的空玄观弟子,也算是还了因果。
“如此多谢阁下,说来在下惭愧,醒来如此之久,竟一直忘记向阁下道谢,感谢阁下救命之恩。”衿深身为空玄观大弟子,自幼生在观中,由未胤手把手带大,礼数亦是未胤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多有失礼之处让他好不惭愧。
“诶,小道长莫要在意这些哩,老头子是雾道本土的,受过空玄观不少恩惠哩,如今只不过是顺手捎上小道长哩。小道长若是不嫌弃,唤老头子一声牛伯就是哩,那个脸臭的臭小子叫柳东青,”提起年轻人,牛伯顿了顿,目光有几分变化,“他是个外来人。”
雾道一直由空玄观守护,鲜少有外来者,如今一名外来者出现在空玄观弟子面前,这缘分有几分尴尬了。
衿深颔首,神色上并无变化——未胤成为观主如今已有近千年,早早便离开雾道四处云游,外来者只要走过那云雾缭绕的险地便相安无事。
不过在外界看来,蓬莱仙岛有去无回之名已深入人心,又何尝有人敢轻易拼命踏足此地呢?
“牛伯,这暴风雨快来了,找个歇脚的地方先扛过去吧。”柳东青提议道。
暴风雨将近,这雾道荒郊野岭,一个能扛过暴风雨的地方又岂是轻易能找到的?
牛伯颔首,捋着那山羊胡四下张望,手中细竹棒子敲打在黄牛背上,“老伙计,找个歇脚地儿去。”
黄牛好似听懂他的话一般,“哞”地叫了一声,脱离雾道,贴峭壁而行,时而咬一口犹如瀑布一般掩盖峭壁的藤蔓。
“这难不成还有洞?”柳东青有几分不信,这悬崖峭壁浑然天成,又是个荒无人烟的地儿,怎会有人在此掘洞。
牛伯捋着胡子晃悠着脑袋说道:“雾道妖兽居多,若是天灾来了,它们无处可逃,为了生还,自是会有避难之法。”
柳东青不语,只因这黄牛轻易便找着一个一人半高的洞穴,里面说不上宽敞,却能容纳三人一牛。
将干草和衿深搬进洞里,天色渐暗,雨声急促,时有狂风呼啸而过,牛车被丢在洞口堵着,多少减轻了吹进的风。
衿深睡得很是不安稳,许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缘故,又或者是腿上的伤疼痛剧烈,让他无法入睡。
伸手欲往烧得通红的碳上丢了几根木头,只觉外面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声响,衿深加木头的动作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