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城墙以失往日的风光，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到自己已经矗立了千年的地方。天上的云气也随着一行人的脚步靠近京中边境，黑白两色的气体在空中互相碰撞，形成复杂的图案，涂山冰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转身之间，忽然听到城墙某处传来轻轻一声，仿佛有人用指节敲击着墙壁。
“谁？”
入夜的风吹来，摇动着残垣断壁上的残灯，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只有破败的窗户在风中吱呀呀的轻响。
待到黑气完全遮掩了傍晚仅存的一点微光，低沉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包裹了众人。狐族一干人等有大部分人发出轻哂，蛮族用毒气迷惑人的心神，然后再加以偷袭的方法，近百年来，似乎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况且，若是用这样的伎俩，又怎么可能再次困住狐族呢？
涂山冰冰看着扑面而来的黑气，却是一直紧锁着眉头。既然已经放出了迷惑人的架势，想必虚空早就察觉到了狐族众人的行踪，既然是如此，为何又偏偏不正面迎敌？
“吼吼——”
不对！在这股怪异的风里，涂山冰冰嗅到了腥甜的味道。这，这不是幻术！尸体，尸体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在一众人的周围！
音螺震动得愈发剧烈起来，发出轻轻的呲呲响声，其表面上微小的尖刺穿过衣兜，刺得海胸口生疼：“跃……跃就在这附近。”海捂着胸口道。
龙扫视着来势汹汹的黑色气体，没有回应海给出的消息，只是微微颔首：“以东南之蛊术，佐以虚空费尽心思修炼到登峰造极的迷人心神之术，操纵死尸进行攻击。看来，东南蛮族这一次是想跟狐族硬碰硬地斗上一场了。”
涂山冰冰的双眼直视着前方，由于飘散的烟雾，她只能看见一个飘忽的枯槁身影在黑气中来来回回地行动着，那低声的嘶吼，便是从此发出。涂山冰冰抬起手腕，一道寒光夹杂着冰晶顺势溅落，如打落腐烂的泥土一般，闷闷地将那个在黑暗中不断移动的身影击倒。
围绕在那个身影周边数尺的黑气随着身形的倒落而散去，令涂山冰冰的视线又扩大了很大一块。
聚集在众人身后的气体开始渐渐改变了形状，紧紧地向着刚刚腾出来的小块空地收缩。
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断开的腔子里噗的挣出来，唰地一声钻入地面。
被拉入黑气范围的人发出阵阵惨叫，皮肤连带着骨肉，像碎片一般随风散去！涂山冰冰眼神陡然凝聚。那，那是，花！在刚才尸体倒下的血泊中，居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月光在泼洒下来的过程中被黑气阻挡，在那块刚刚崭露出来的空地后面附上一层漆黑的幕布。阴影铺散开来，把后面方圆数丈笼罩得严严实实。黑色与夜间特有的深蓝交相辉映，一阵晚风吹过，掩于其下的暗红色花朵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落下满地的粉尘……
剩下的狐族众人一边往圈里靠，一边协力缔造着抵御邪气的结界。然而，黑暗中，死尸的嘶吼声又再次响起，一声，两声，三声，声音越来越多，连成一片，铺天盖地地涌向结界中的众人。
“哼，”涂山冰冰轻哂道：“如此区区几具死尸。”
涂山冰冰快速催动着冰雪凝聚而成的巨大圆环向面前的黑气更深处推进，冰雪所过之处，污气尽散。重新暴露在月光里的死尸抽搐一阵，轰然倒地，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结成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花。
“咦？”在行进的过程中，涂山冰冰仿佛突然损坏的的机械一般，停止继续推动冰晶与飞雪。
尸体虽然黑压压地聚成一片，在数量上比狐族多出几倍有余。但被冰雪压制着，真就如蝼蚁一般，只有无力倒下的份儿。
“虚灵？”涂山冰冰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子，空洞的眼神与之前所见的死尸无异，却因为点缀在这样的脸蛋上，才显现出一点微小的生机。虚灵满身血污，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涂山冰冰见过虚灵。
在蛮族的三虚上将里，虚灵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权力和盲目的信仰腐蚀心灵的人。在蛮族策划势力的过程中，虚灵没有为了东南所信奉所谓的虚神而不顾一切，她的双手，并没有沾满鲜血，对狐族前代天狐涂山妖娆的暗算，似乎也没有虚灵的参与。在旁人看来，虚灵能够被列入三将之一，最大的功劳，似乎就是让翠玥天机府倒戈。除了生在蛮族，这个女子并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涂山冰冰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一丝熟悉气息的女子，突然听到耳边有拳风呼呼掠过。看也没看，涂山冰冰将手臂架在肩头上，抵住后面飞速而来的拳手。
“你……”涂山冰冰看着身后的身影惊呼，刚想发作，发现攻击自己的人，竟然是狐族的大祭司！
眼中闪烁的光覆上灰扑扑的一层迷雾，涂山冰冰看到大祭司的眼，已经猜到发生了些什么。挥手以冰雪将其封住，然后抬眼将目光向后追寻，果然看见刚刚那一朵朵死尸之花喷发出金灿灿的粉尘。
虚灵突然爆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在惨败的月光和幽深的黑暗之间显得更加诡异。
虚灵歪歪斜斜地迈步朝前，却是出乎意料地行得极快。纤细的双手暴起青筋，狰狞而可怖。涂山冰冰没有躲开，虽然虚灵行得极快，但毕竟是以肉眼仍然能够分辨的速度。涂山冰冰一直等到那股腐臭气息袭上面庞才挥剑横在身前，将刃面对外。
在记忆里，虚灵这是一生中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动手了，没想到，却在身死之后。
月光泼洒下来，像流光一般映照在剑刃上，经过反射后又落在涂山冰冰的侧脸上，把两道如画一般的眉毛深深地拓印在面庞上，就像丹青涂抹于宣纸之上。
虚弱无神的身体不偏不倚，迎上横斜的剑刃，发出腐木折断的声音。周围的喧嚣在一瞬之间全部停止，安静得瘆人。
“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