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弯弯地挂在天上，众星拱月，如碎银般散落。苍白的，无情的月光照着玄王塔的玄铁重门。门，是玄王所铸，坚不可摧；月，乃创世之物，华光煜煜。
“跃呢？”慕容岫招来铁骑，却敏锐地发现，少了一个。玄王塔之人离开玄王塔，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杀人，另一个，就是背叛。慕容岫看着八部铁骑，在心底已经对自己的问题作出了回答，跃并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不留任何讯息，就孤身一人离开玄王塔。所以说，难道玄王塔历经千年，竟然出了叛徒吗？
铁骑们面面相觑，的确，自前一天亥时以后，再没有见过跃。
“唉……”慕容岫低头叹了口气，不再扫视铁骑的面孔。玄王塔，自古以来作为庇护整个翠玥的存在，是烈族最坚实的后盾，是烈族最神圣的殿堂。玄王钦定的圣洁之族，经过层层筛选的天赋异禀之人。不管是烈族，狐族，龙族，皆以踏入玄王塔为荣。
若是跃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那玄王塔的神圣性，就毁了……
身着官服，头戴乌纱，颛孙瑜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中万家灯火，轻轻抚着自己颔下的胡须。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爹常挂在嘴边但自己却一生都没有做到的。可能是因为爹太仁慈了吧，他想。现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颛孙瑜对自己说，自己做到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自己总算实现了爷孙几代人共同的愿望。满脸皱纹的颛孙瑜，笑了。
身后的兵邑总督这时也背着手看人群，看见颛孙瑜满脸笑意，作了个揖，道：“老城主，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莫不是您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了罢？”
颛孙瑜转过头来，摆摆手，笑着说：“没有，没有……”
年轻的时候。
是啊，年轻的时候。颛孙瑜也跟当时所有的热血男儿一样，去守长护宫。长护宫的日子，可真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少爷能够忍受的。许多人嘴巴上说着要报效祖国，效忠烈帝。没到长护宫几天，就打道回府了。颛孙瑜没有退缩，一待就是三年。有时候，颛孙瑜觉得，其实，长护宫的日子也挺好，至少不会有人在耳边唠叨什么琴棋书画啦，四书五经啦。直到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也没有后悔过。
虽然，经过了那样一个晚上……
颛孙瑜和往常一样，在烽火台里躺着。突然，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是狐族！狐族，不会无事生非，颛孙瑜抱着这样的想法，合上了眼。但是，叫声没有停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颛孙瑜打开门，烽火，熊熊燃烧，绵延万里。白影一闪，一只狐狸扑向颛孙瑜。一只，两只，两只六尾仙狐！颛孙瑜抓起长枪，闭着眼睛向前刺。
“噗——”
颛孙瑜睁开眼，一只穿了脑袋，一只刺入胸口。两只六尾，就……就这么死了？颛孙瑜笑笑，内心还有点激动。他转过身，准备回烽火台。
“嘶——”
不对！转头，六尾带着枪，站在颛孙瑜面前。颛孙瑜大叫。他感觉到了枪头的冰冷，他感觉到了血的味道。完了，完了。
完了……
……睁开眼，两只狐狸倒在自己交跟前，面前，是一个陌生少女的面孔。
高处的风总是要急一些，尤其是在落霜的时节。颛孙瑜从城墙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看着城下灯火阑珊，又抬起头看看天上的繁星。身后的人道：“城主，你是否有注意到，今夜有什么不同？”
颛孙瑜这才仔细打量城中的细节，并将之与平日加以对比。平日，再这样的时辰，街上应该是人来人往。父亲的双手，托举年幼的儿子；丈夫的臂窝，搂住妻子的脖颈。石块拼接成的小溪，四通八达，从城中心到城墙之下，无处不是石阶之路的覆盖范围。石上，虽然粗糙，但也反射出灯笼之中闪烁的烛光。黑夜像是巨大的穹顶，从无上极致的九天一路往下，直直覆盖相较于浅色天空更为浑浊的土地。天地之间，似乎形成一条明亮与阴暗的分界线，若是平时，分界线分明且稳定，未有震动，而今日，天地的范围模糊不明，天更向下，而地则有更大的范围，时而，则更小。颛孙瑜注意到了这不同，只是没有料到的是，这随身多年的仆从终于不辜负颛孙瑜多年来的教导，形成了敏锐的观察力，足以接任下一任兵邑城主。“不过，”颛孙瑜突然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颛孙瑜无后，但在自己百年之后，兵邑不会成为无主之城。
“嘭——”
黑暗之中，一声巨响划过寂静的夜空，声如在耳侧，却无法判断出那声响自何处来。巨大的响声似乎波及了兵邑的一切事物。大地不再震动，褐色的气息顺着城墙蔓延而上。
凉风拂过，颛孙瑜用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袍。
“没事儿，不过天气甚凉，其他的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颛孙瑜摸了摸自己颔下花白的胡须。话音刚落，即刻又爆发一声巨响，紧接着，两声，三声……
褐色气息的扩散速度随着响声一步步加快，很快覆盖了整座城墙。停翳站起身来，搀住颛孙瑜：“城主，早些歇息吧。”
颛孙瑜点点头，拄着拐杖踏下了城墙的石阶。
“嗒——嗒——嗒——”
“城主！小心！”
“铛——”颛孙瑜转过头。停翳手持随身短剑，架住从暗处飞出的数根铁棒。棒距老城主的背皆不足一寸，身为总督的停翳略显吃力，仍然咬牙坚持着。
片刻，黑暗中现出人形：“O IOI xi!”
“cayx! cayx!”
停翳的目光聚在剑身上，这样的身形，这样的语言，他曾经听先人提起过，东南蛮族！
颛孙瑜愣了一下，也将自己的佩剑拔出。自长护宫之后，这剑是许久未用，是时候令之一战了。颛孙瑜身子往左一闪，碰上了铁棒，与停翳形成左右并排之势。停翳与颛孙瑜目光交汇，两人都是一笑。两人总是研讨作战之法，今日终于得以一用。
为首的东南蛮族个头较大，也低下头，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挥了挥手，收掉了铁棒。颛孙瑜和停翳两人不禁一怔，手中仍紧握剑柄，丝毫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