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天，屋檐上、树梢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到除夕傍晚时，才拖拖拉拉的停了下来，几片乌云遮着朦胧的月色，庭院中便不怎么明朗。
前厅人声沸腾，是聚在一起守岁的将士，边城难得有这般自在的时候，祁念给他们放了假，各院门口也就没了守夜的人，事实上院内的人也大都挤到了前厅去，也无人可守。
淡淡酒香飘散在寂静的院子里，和着微凉的月色更加醉人。
欣然坐在门槛上，身子软塌塌的依着门框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歪倒下去的样子，她两颊上两片酡红证明着，她有些醉了。
酒精麻醉了神志，思绪收不住的飘来飘去，让她想到了白天听说的那些事，俊俏的远山眉蹙了蹙，眉心耸成了小川，她拎起手边的酒壶，又灌了一口，没仔细呛进了嗓子眼里，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好不容易混沌了的意识这一刻似乎反倒更加的清晰了。
“你说昭华公主啊！是，是叫雒玉卿，这可是位奇女子，传闻中她不爱红装爱武装，曾带兵平定过西北的叛乱，而且大胜而归。可惜天妒英才，听说几年前患了一场大病，至今缠绵病榻未起。”
“将军当然是认得她的，他们师从一人有同窗之谊。将军也曾言，雒都的几位显贵子弟中与她最是投缘。”
“接手落霞城？很长时间了，祁家出事之后他似乎一直在外流浪，不知去的什么地方，朝廷对他的赦令下了五年他都不知，还是来落霞城投奔他叔父的时候才知道的，人有旦夕祸福，将军来这里不久老将军不幸战死沙场，反而将军一战成名，顺理成章的接手落霞城。”
“李姑娘怎么知道的？公主殿下确实是在将军来了这里之后才病倒的，兄弟们私下里猜的八九不离十是害的相思病，不过这话您可千万别跟将军说。”
那些话在她脑子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响着，吵得的她头疼，她想着再灌两口酒，抬起手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扶着门边站起来，转身去屋内取酒，一阵冬风从背后溜过，冻的她冷不防的打了个寒战，身子一哆嗦重心便有些不稳，踉跄几步，脚尖勾在门槛上，眼瞧着便摔了下去。
身后有人及时的拉住了她的手臂，舒心的檀香味沁上鼻头，那人嗓音凉凉，像是带着几分醒酒的功效，道：“怎么喝酒了？”
欣然迟钝的抬起头，瞧见了那张让她困扰不已的面孔，如一缕清风吹过心湖荡开层层涟漪，她忽地拧了眉，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这动作用力太大，虽然甩开了祁念却也险些连她自己一并带倒。
他不知她这通脾气从何而来，茫然又问了句：“怎么了？”
兴许是方才的这一晃荡把酒劲摇了上来，那张小脸上两朵绯红似乎深了些许，她的脚步也更加虚浮起来，猛地往前一扑抓住了他的领口，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祁念被问得一头雾水，正待开口，欣然却抻着脖子继续没头没脑的逼问道：“你们志趣相投又很聊得来，你一出现她就装病，她来落霞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虽不知她在生什么闷气，但总算是明白李欣然的醉酒大概是因为她口中所谓的这个“她”而起，所以他问：“‘她’是谁？”
欣然道：“卿卿是公主，是皇家人，你瞒着我总不能还指望着我自己想起来吧！”
祁念闻言终于笑了出来，下意识的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这动作让他一瞬间的愣怔，只是片刻又恢复了冷静，默默收了手，也不反驳反而调笑道：“吃醋了吗？”
欣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我犯不着吃死人的醋。”
这话一出口，祁念的表情微微变了，那双明眸忽然间锐利起来，道：“你刚才说什么？死人？”
欣然没有一点防备，她醉醺醺的道：“对，她死了，雒玉卿死了。”
祁念眯起了眼，狭长的凤眸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冷声道：“你喝醉了。”
她并未听出他的反常，道：“我是醉了，又不是疯了，我知道我不是她，我也知道她大概是死了。”
祁念似乎对眼前这人的胡搅蛮缠失了兴趣，他有些粗暴的拽开她的手，扔下一句“你醉糊涂了”转身便走，身后并未有人追出来，那人只是倚门淡淡道了句：“我要走了。”
他离开的脚步因此而停顿，回身问：“去哪？”
欣然迷离的眼光终于有了短暂的聚焦，认真道：“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