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老班算。
走出办公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蔫巴巴的，就像根儿被打了霜的茄子。
我千方百计，费尽心机，还是没能逃脱一千五的宿命。
一开始听到何奕说老班找我的时候，我还乐滋滋的。心想他是不是特地要表扬我一下啊，一会儿我该怎么表现啊，是要很谦虚地说“都是为了班级，这是我应该做的”呢，还是要虚伪地表示“这不算什么，我本来就热爱运动”呢？
结果，他老人家只是看中了我对运动的热情，想给我加把火来着。
“苏旦，报这么多项目，看来你对这次运动会是真的很有热情啊。很好很好，班里就是需要像你这样愿意为班集体贡献的人。这样吧，这八百米和掷铅球你就不用参加了。直接来个一千五吧，好吧？我觉得这八百米完全释放不了你的热情啊……”
“不是，老师。我只是……”
“诶，老师知道了。”他拍拍我肩膀，“像你这种学生呢一看就是热爱运动的，不需要老师在这里说道些什么。但是鼓励还是要的，老师看好你。”
我，这……我只是不想跑一千五百米啊。
晚上回家，趁着吃夜宵的空档儿，我把运动会的事跟爹妈说了。
“要不我还是去跳啦啦操吧？”我瞟一瞟老爸老妈的脸色，试探性地说。
我爸妈愣了好久，听到我这句话突然回了神。
“不行不行不行。”我爸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看电视里那些跳啦啦操的，都是细胳膊细腿儿的，长得高高瘦瘦的。你这又矮，胳膊腿儿又粗的，能跳起来吗？”
我是一个灵活的胖子好嘛？哦，不对，我不是胖子，我只是有一点婴儿肥。
扁扁嘴，偏头朝我妈看过去。
“妈妈，你说，我到底是去啦啦操还是一千五？”
“旦旦——”我妈用慈爱的目光包裹着我，轻轻地给我理顺耳边的碎发，嘴里喃喃念道我的小名，那感觉，叫一个千回百转。我想，“世上只有妈妈好”这个说法还真没错。
“妈妈记得你高一是跑过一千五的吧？那次不是跑下来了吗？要不，这次再试试？”虽然我妈此刻十分轻言细语，但她说的话比狮吼还让我惊惧。
“我不仅高一跑过一千五，高二还跑过呢。那一次没跑下来，直接晕赛道上了。”我妈忘性可真大，她还被吓得不清呢，直接丢了工作冲学校里来了。结果路上遇到堵车，她到的时候我都在校医务室睡了一觉了。
“那次是夏天好吧？医生说你那是中暑！现在大冬天的你中什么暑？”我妈说着，夹了一个鸡腿给我。
“来，旦旦，多吃点，吃了好有力气练一千五。”
我爸也顺势而为，从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我：“来来来，也尝尝这个。啦啦操就不去了，安心练一千五哈。”
我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东西，忍不住吼出来——“爸！我不吃肥肉！”
我爹娘真的是行动派，第二天六点钟就把我从床上拎起来，美其名曰“早练”。
我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爸妈学校不允许早恋，被逮到是要记大过的。而我爸妈根本不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直接把我扔进了洗漱间。
“苏旦，经苏家家庭会议决定，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冬运会结束，不会再给你一分打车费。哦，不。是不会再给你一分钱。所以——”我妈微笑着看着我，“从今天开始，你就跑着去上学吧，正好练一千五。”
我惊呆：“不是啊，妈。什么时候的家庭会议啊？我咋不知道？你们开会前都没通知我啊。”
我晕，怎么一大早起床，整个世界都变了呢？
“哦，这个嘛——”我妈摸摸下巴，思索了片刻，朝我爸使了个眼神。
我爸立刻心领神会：“是这样，我和你妈一直认为，这种级别的会议，没有你参与的必要。”
什么叫没有我参与的必要？还有，“这种级别”是哪种级别？我毫不掩饰地用眼神拷问我爹，但他却毫不察觉。
“再说了，你也没啥表决权，和你说不说都一样。”我爸不死心地补充到。
对的，我爸说的没错。在这个家里，我只对两件事儿有表决权。一是劳动，二是学习。但我的表决权，仅限于点头称好，不包含抗议。抗议一般是无效的，反对嘛，直接驳回。而对于经济问题，我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那好吧。”我摊摊手，“文具呢？我总得买点笔记本啊，笔什么的吧。我身无分文，真的是寸步难行啊。”
我平静地阐述了一个客观事实，奈何我爹妈还是无动于衷。他们都表示我可以用校园卡在学校超市购买，不需要现金。
我满心怨气，一个人吃完了所有包子，还拿了根油条才出门。
不要觉得我吃太多，换作是你去跑一千五，我相信你会比我吃得更多。
天还没亮，街上的路灯还亮着光，昨夜起了霜，空气雾沉沉的。走在人行道上，看不清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我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盖住眼睛下面的脸，继续往前跑，寒风迎面打来，灌进眼睛里，冷得眼睛生疼。
唉，这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苏旦——”
我刚要上天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我。
清晨的南嵩市分外安静，除了不时的汽车鸣笛，听不到其他声音。
我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不想回头。我想，就装作没听到，自顾自地朝上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