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蜡烛一声霹雳炸油的轻响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明显，楼成珏终于是看完了这五本书，花了两个时辰了，这才算是看完看透。
楼成珏看书讲究一个透字，于她而言只有看透了，这本书的东西才是她的，若只是简单一目十行的略过，那这书看来便也是没有个什么意义的，而既是要看透，便是难免看得有几分久，待楼成珏抬眼时，外头的天空已然黑透了，一片陈墨般的黑，点点闪烁着闪耀的繁星，月亮亦在薄薄的云彩间若隐若现，朦胧而美好。
风吹来，一阵风吹来，吹动半垂的帷幕，吹动阁楼里点着的烛火，却也是极其温柔的，温柔的不过轻抚了一下那火苗便骤然消散，温柔到不可思议。
楼成珏看着外头的天色，忽的想起了白日里见到的文疏肃，忽的忆起那时候的文疏肃似是面色过于苍白了，过于苍白而显得那双幽深眼眸越发深邃好看。
文疏肃身子从来不好，偶有寒风便会缠绵病倦，所以他的脸色比起寻常人来说是要苍白不少，可今日，似乎有几分过于苍白了？莫不是，又生病了？
楼成珏心头一跳，不由有几分担忧也有几分自责。
她竟是到现在才发现吗？可恨她还差点想岔了，明明先生是拖着病体与她相谈，而她，还怀疑……
她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最初相识之时，她不过小小的楼家幺女，于家大业大的文家而言，他们楼家不过一角，她这楼氏幺女于他而言，能有个什么用呢？特别她还是这个臭脾气，就算是利用，也是不好利用的啊！
楼成珏一瞬抓紧了手中的毛笔，方要落笔作记号的，却是一顿浓墨一大点落到了书扉上。
楼成珏垂眼放笔，看着书扉上那大大的一块墨点，心头微动，挑了个细头毛笔蘸了墨，就着这墨迹进行涂抹描画，不足一会儿，便是一朵墨菊赫然出现了。
菊性淡雅，为百花落尽方才初绽芳华，亦为不少文人墨客所喜之花，而楼成珏描摹此花，也不过是忽念白日里见着先生所养的花种中亦有这菊花。
“滴，宿主画的真好看。”
系统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会显得有几分突兀，也一下平白挥散了那几分低迷气氛。
‘系统也会分辨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楼成珏轻笑，垂眼小心捧起这本书，稍稍吹干些墨迹后，于心底笑着说道，也是摆明着逗着系统。
“滴，这是当然啦，系统也是有审美的呀。就比如，系统觉得宿主也很好看！”
‘有眼光。’楼成珏微微挑眉，招手唤来白桐，颇为谨慎的把手中的书交于她。“你速把此书交于文府，文府，你应该知道的吧？”
“若是京城中最为显耳的文家，奴婢是知道的。”白桐茫然的眨了眨眼，如是回答道。
“对，就是那个文家。”楼成珏点了点头，还不忘吩咐一句。“记得要说你是我公主府的人，这样，便不会有人拦着你了。”
青箬垂着眼，不动声色，只那交叉自然垂于身前的手的小拇指微动。
“是。”
白桐来去的倒也蛮快，再楼成珏不过刚刚吃完晚饭了，白桐便回来了，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可有什么话？”楼成珏不觉意外，却还是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
“有。文族长托奴婢带于公主殿下一句话：‘公主的画技倒是增进不少，只是那花瓣终是不够细腻，墨迹过深，徒留几许遗憾’。”白桐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青箬和白桐皆一头雾水。
也就楼成珏明了这句话的含义。
楼成珏的心情已然是大好了，嘴角努力压着上翘的弧度，她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筷子。
“公主殿下似乎心情很好呀？”青箬笑弯着眼，为楼成珏脱下外衫，乐呵呵的说道。
“是啊，今日外头一逛，风景无限雅致呢。”楼成珏笑着说道。
“说起来，公主殿下今日在外头可有碰着什么人？奴婢觉得，下次公主殿下还是带着我们俩吧，也好有个照应。”白桐于一旁研磨着，插嘴说道。
“发生了什么吗？”楼成珏微挑眉，问道。
“今日啊，于一小巷口死了两个人啊，死相凄惨，更因他俩平日里遭祸四里颇多，即便是死了，若非有府役们及时，怕是连个全尸都要留不下了，那面目全非的啊，只是可惜那其中一人还有位盲眼的八十老母了。”白桐一谈起这些，眼睛都在发光了，连忙凑来仔细与楼成珏讲道。
“好了白桐，公主殿下福人自有天象，自是不会遇到这些龌龊之人的，快少说几句吧你。”青箬一把拍向白桐的手肘，示意她快看看公主的脸色而不是要再自说自话了。
“奴婢知错。”白桐恍然看去，只见公主眉头微拧，当即跪下，说道。
“好了，快起来吧，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呀。”楼成珏回过神，摇了摇头，拉起白桐，说道。
“滴，宿主……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耶，今日我们是不是也遇到了两个人？还是在小巷子里？”
‘没有确定的事不要妄下定论也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是他们，与我们又有何关系？方才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何怨仇，能让人死了之后还差点连全尸都留不下。’楼成珏接过青箬递来的茶杯，若有所思的瞥了眼窗外的月亮，于心底说道。
“滴，宿主的意思是？”
‘方才白桐说那两个人死的面目全非，又差点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那么，又是怎么确定这两个人就是那两个人的呢？’楼成珏心道。
“滴，系统有点晕……”
‘也不是什么大事。’楼成珏忍俊不禁，嘴角轻勾，无奈垂眼轻吹了吹茶杯冉冉升起的热气。
只是还未等楼成珏喝上一口热茶，瞧见门外动静的青箬出门再进来时面色有几分难看的犹豫不定的看着楼成珏，欲言又止。
“怎么了？”楼成珏眼睛不瞎，这过于明显的动作和表情她看得到，便问道。
“回公主，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楼成珏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疑惑，方才了茶盏，问道。
“似乎，似乎是……”青箬欲言又止。
“哎呀，似乎是什么呀？”白桐是个急性子，问道。
“似乎是因为白日里莫名死了的那两个人。”青箬一口气说道。
楼成珏依旧没有半分惊讶的模样，反而是嘴角微勾，放于桌面的手指微微轻扣。
“滴，宿主你看宿主你看嘛，本系统就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会不会是有人算计宿主你呀！咱们要不不去了吧？”系统则是在听到青箬的话后就嚷嚷着，俨然一副看透结局的模样。
“京兆尹大人亲自前来，自是有事的。”楼成珏说道，亦起身朝着外边走去。
沿着走廊，楼成珏依旧淡然，只是忽感夜间凉意，那如霜般的寒意随风席卷而来，吹得她倒是脑子越发的清醒的，当然，这脑子清醒的一个原因不排除是因为系统一直还在叨叨。
楼成珏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大意了，只以为这个系统是笨笨的呆呆的，却没有想到这个系统还是个傻乎乎的唠唠叨叨的，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叨叨的，若非她已然是听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了，怕是都要留下阴影了。
公主府门口不仅是站着那一身红衣肃然而立的京兆尹，还站着两排的府役，各个手握兵器。
而公主府的侍卫那都是穆修特意调来的，自然是不可能让带着武器的京兆尹就这样带人进去的，七八个侍卫拦在门口，时刻警惕着，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这是在做什么？把武器放下。”楼成珏眉头微拧，斥着自己这边的侍卫说道，再看向那一脸肃然不通人情的京兆尹，笑道。“京兆尹大人，这么晚了，来我公主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公主殿下，臣来此为一桩命案，事关两条人命，还请公主殿下如实相告。”京兆尹拱手行礼，做足了礼数，再抬眼看向楼成珏的目光不曾因为她是公主而有半分的退缩，直言不讳的说道。
“哦？命案？大人里面请细说。”楼成珏让开一条道，侧手笑道。
“是。”京兆尹也不客气，再一拱手，抬手让手下收起武器，一撩下摆，大跨步的朝着公主府里走去，那架势，如同这公主府是个什么老虎窝一样。
京兆尹也只带了四五个人来，还带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儒生气十足，应是个师爷的人物，见楼成珏看来还一收折扇，拱手行了个礼。
楼成珏挑了挑眉，回了个点头，走至上位坐下，嘴角一勾，语气温和的问道：“大人请坐。”
“公主殿下客气了。臣便长话短说了，公主今日可有路过一条有个歪脖子树的小巷子？”京兆尹坐下后，再次拱手说道。
“有。”楼成珏道。
“可有见到两个人？”
“有。”
“……”京兆尹对于楼成珏的诚实有几分讶然，沉默的转过头和那师爷交换了个眼神，京兆尹再次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今日所死二人，有人证说曾见过公主经过那处，还请公主与臣等回京兆府衙一趟。”
“好啊。”楼成珏轻笑了一声，态度极其配合的笑道。
反正，她也想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她。
眼前这京兆尹是个清官，脾气倔强耿直，从上任开始便为民呕心沥血，京城也因此比起其他地方更为平和一些，而这位清官虽是极为爱国，却也有个毛病，对于达官贵人是极为痛恶，若是让他抓着哪个犯了错的，那就算是皇帝来求情了，他也宁死不屈的以头抢地也要治那人的罪，所以，基本上那个贵族也都对自己的子弟管教的更严了些，更深层次的奸臣则会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更深一些，也有不少人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是可惜，皇帝虽有几分软弱昏庸，却是个孝子。
这位京兆尹是先皇在世时任命下的，只要他不是犯了什么叛国的大事，基本上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到死。
所以，其实这件事，或许不光是针对她，也可能是针对这位京兆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