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常微云给的玉佩,安然入眠。
第二日,天边初露鱼肚白,季千桐给常微云留了封信,便偷偷御剑下了青泷山。
大江东去,浪淘尽。黄河滔滔,波声震天,浊黄色的河水奔流不息地朝着远处飞奔而去,宛若一群脱缰之马。
自古以来,黄河便在这片土地上不停地涌动着,传说中,盘古大神死后,体内动脉化作了这条奔流不息的河水。
只有真正站在这条河面前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仿佛来自无穷地底的能量,那股磅礴气势浩大的生机,以及在那轰隆声之下的苍茫,安寂。
季千桐看着面前的河水,心中感慨万分。
前世,她有幸去过一次壶口瀑布,河水打湿了她特意换的唐装,但那河水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以及那惊人声之下所掩藏的时间却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人类活了多久?这条河又活了多久?
两世为人,或许有些东西从始至终都未曾因为世界的改变而消失。
季千桐低声问冥鸿道:“你说东皇钟在九河之中,意思是?”
不会让她跳下去吧?!!
“东皇的气息,昨晚确实在这九河之中出现,你沿路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下去的地方。”
季千桐点了点头,沿着河流的流向四处寻找路口。
天色微亮,住在黄河岸的人们,已有少许点起了灯,灰白色的青烟随着风曲折的向上飘去,渐渐地就和阴云连接在了一起。
“上河水流多少年,黄泥啄青檐。西风吹绿无人见,怎知其、孤伴君眠。流水纵长,人生苦短,老镜难再圆。
参天高木凌天柱,亘古横云烟。万古傲然只身立,可如今、断枝也鲜。哀人多悰,痴人自放,唯吾乐高眠。”
悠扬歌声自远处而来,声色低沉,不着曲调,自有一股子疏狂旷达的味道。
“我亦乐高眠啊。”季千桐点了点头,就听到身后有人和蔼地笑了两声,道:“姑娘,已不好高眠矣。”
季千桐闻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灰衣白须的老人骑在一头黄牛之上,正乐呵呵地瞧着她。
“老人家,此话怎讲?”
“哈哈,姑娘这么早要去何处?”
老人哈哈大笑,那牛也似乎极有灵性,合着老人的笑声叫了两声。
季千桐也笑了起来,打趣道:“老人家,我正寻个入口,欲到这黄河中去呢。”
“哈哈,黄河好啊,你若要去,便往西边去寻。”老人家捋了捋胡子,眉目带笑地驱赶着黄牛往前走去。
“老人家,那你要去哪?”
老人摆了摆手,笑答:“去那有酒之处。”
季千桐还打算问两句,就见那老人骑着黄牛竟然缓缓消失不见,季千桐知道这或许是哪位大能隐士,便赶忙行了个礼,遂往反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两岸人家渐少,季千桐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御剑,却被冥鸿阻止。
“那老人家让你往西走,定是有什么详细入口,你若御剑如何看得清?”
季千桐点头,只得接着往前走。
她还以为,不就取个东皇钟,顶多半天功夫就结束了。
毕竟,四大神器好歹是用云中之神骨做的,除了她这世间鲜少有人能够得到神器的承认,和神器签订契约。
没想到光找路就找了半天。
又走了两个时辰,季千桐累的不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面八方早已没有人家,季千桐干脆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打算睡一觉。
“你不是修士吗?怎么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很累的,平时出门都是御剑,完全不想走路好嘛,而且今早你还不让我吃东西,我好饿。”
“修士到了金丹期就不用再进食了,你可是元婴期修士。”冥鸿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季千桐撇了撇嘴道:
“我就喜欢吃东西,怎么样。”
休息了一小会,精神恢复后,季千桐坐起身眯着眼看着远处道:“前面是不是有个茶舍什么的?”
“兴许,你若累了,便去茶馆中好好休息休息,也免得累了我们的元婴大能。”
季千桐没理会冥鸿的打趣,赶紧爬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那幢建筑前。
那并不是一个茶舍,而是一户农家宅院。季千桐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便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缓缓打开了门。
“老人家,我是从黄州来的,路过这里,能不能讨杯茶水喝?”
老人端详了季千桐几秒,随后敞开了门。
“姑娘一个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哥哥喜欢着黄河里的古器,近日便是他生辰,我就偷偷来看看哪里能找到些许。”
老人倒了杯茶递给季千桐,问道:“姑娘是想下河寻?”
季千桐端着茶碗的手顿住,缓缓抬头看向老人。老人摆了摆手道:“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拜在仙人门下修行。只不过因着天资,故而始终没有进益,这才隐居在这黄河之畔。”
季千桐想了想,遂道:“老人家,即是如此,你可知道下河地方法?”
“你可有避水珠?”
季千桐还想摇头,却忽然想起半年前侯轻凉给她的东西。
她差点给忘了!
“有!”
“这样,老夫便可为姑娘开这黄河之路,不过黄河之底,凶险异常,姑娘当真要去?”
说实话其实是不想去的。
四大神器集齐,就意味着她要离开。
但是,若是不走,她真的能避开那个结局吗?
季千桐苦笑,点了点头,坚定地道:“这是自然!”
“好,不过,老夫有一事相求!”老人家忽然郑重地朝季千桐行了个礼,季千桐赶紧还礼,道:“前辈有事,尽管直说。”
“这黄河之底,有一颗碧玉圆珠,我希望,你替我取回来。“
“前辈,那颗珠子长什么样?”季千桐问道,老人想了想,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半截红带,那半截红带质如新制,但颜色却禁不起时间流逝,已变的斑驳不堪。
老人将红带从盒中拿了出来,绑在了季千桐手上。
“你若寻到她时,这节红带便会提醒你。”
“好。”
季千桐看着老人带着回忆和感伤的眼睛,没来由的也染上了这种莫名愁绪。
这老伯肯定也是个痴情人。
季千桐想起了常微云,心中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以后师兄会和谁在一起。
不过,看师兄这副高冷模样,怕不是要孤独终老。
屋外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就盖上了浓重的阴云,季千桐站在老人身后,看着老人给一尊小鼎插上香,又恭恭敬敬地行礼跪拜,口中还不停地念着奇怪的咒语。
片刻之后在老人的咒语声中,黄河水翻滚着朝两边退开,露出了底下极其清澈的河水。
清澈的河水泛着淡淡的波纹,宛如清晨从竹叶上滴落的露水一般,极其干净,似乎从未沾染这世间的一切,也从未见过这世间的一切。
季千桐心中称奇,想起了上次听见的那首曲子。
“沉河作泥黄,以掩精魄魂。”
是谁的精魄魂需要用这一条河来掩呢?
季千桐笑了笑,拿出了那颗避水珠,挂在腰间。
一条白玉阶缓缓从河水中升起,季千桐看了老人一眼,老人点了点头,季千桐摘下了头上的碧玉簪,紧紧握在手中,随后走入了那清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