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陈阁把车停到地下车库，踩着高跟凉鞋走回“山河”。
她听到发动机引擎的声音。
那辆出租车向她冲过来时，分明是有人把她推开。
被撞到的是周听澜，出租车逃逸。
陈阁扭到了脚，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她抬头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然后打通了110和120。
此时周听澜正仰面躺在马路边，身体下是一摊鲜红的血液。
“周听澜？”陈阁咬着牙，吃力地挪动过去。
“周听澜？周听澜？”午后的柏油路发烫，她跪在他身边，眼泪终于突破冷静的禁锢，止不住地流下来。
“别哭……哭也这么好看。”躺在地上的人露出一个洒脱不羁的笑，“我还没娶你当老婆呢，死不了。”
陈阁没有笑，因为她看到周听澜的身体里，鲜血还在流出来。
“撞到哪了？”
“腰和腿。”
“疼吗？”
“陈阁，我腿好像骨折了。”
“再等等，救护车马上到。”
“跟着你可真危险。”太阳很刺眼，他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陈阁伸出手掌，为他挡住了太阳。
她轻声道：“乖，一会儿救护车就来。”
少年幸福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像是突然有了依靠，他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声音变得柔软下来：“陈阁，我好疼……我会不会截肢啊……”
“不会的。”
周听澜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一直拉着陈阁的手，他说：“陈阁，你别松开我，我害怕。”
她感到他掌心湿热的汗水。
狭小的车厢里，她能听到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大夫检查了伤势，先简单止了血，对陈阁说：“两个小腿全都是骨折，平常人这样早就啊啊大叫了，你这小男朋友可真能忍。”
“他这样严重吗？”陈阁没有解释。
一声叹了口气：“伤的不轻，看情况吧。”
周听澜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拉着陈阁的手不放。
医生和护士偷着笑话他，陈阁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哄道：“好啦，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那说好了。”
“说好了。”
“陈阁，我不会截肢吧？”他还是拽着陈阁的手不放。
护士摇了摇头，直接把他推进了手术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阁独自坐在走廊里，这时候脚腕才传来阵阵剧痛。
她扶着墙，走到楼下骨科。电话在这时候响起。
“请问是陈阁小姐吗？这里是滨海公安局。”
“我是。”
“逃逸的嫌疑人我们已经抓到了，想请您明天来做一下笔录。”
“方便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毒驾的，估计会判的不轻。”
沉默。她想到了很多。
陈阁幽幽道：“会不会有人指使他？”
“我们这边也在查，所以需要您和伤者来做一下笔录。”
“好的。”
陈阁从骨科科室一瘸一拐走出来，回到手术室门口继续等待。
因为周听澜推的那一下，她只是筋膜受伤，扭到了脚，上几天云南白药就好。
四十分钟后，周听澜被推出来。
“陈阁，我感受不到我腿的存在了。”
看来是半麻。陈阁叹气，一瘸一拐地跟着护士到病房。
周听澜嬉皮笑脸地问她：“我腿还在吗？”
“没了！”陈阁原本还在担心，现在被他惹得有些生气。
“护士，你看我女朋友漂亮吗？”
护士姐姐很温柔，笑道：“很漂亮哦。”
陈阁：“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
“刚刚啊。”
“什么？”
“刚刚在车上，你没解释，不就是默认了吗？”
“做梦。”
一路吵着，周听澜被送到病房。陈阁定的是单人间，一张病床，还有一张陪护床位。
医生嘱咐好注意事项，打上点滴，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护士出去了。
陈阁坐在陪护床上，看到周听澜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
他问：“陈阁，你究竟惹到了什么人？”
“很多人，太多了。”她摆弄着手指，“总是躲着太窝囊了，我非要把他们都掀出来。”
她的眼神里是冰冷的决绝。
陈阁问周听澜：“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下去买。”
“不用。你的脚，没事吧？”周听澜闭上眼睛。
“扭到了而已。”
“人家梁祝是双双化蝶，我们俩是双双残疾。”他调侃道。
他没有睁开眼睛，所以没有看到那一刻陈阁眼中晃动的光芒。
“我回去拿点东西。”陈阁起身离开了病房。
周听澜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是纯黑的，像是深渊。
他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胖子，派几个人跟着她。”
“要动手吗？”
“还没到时候。”
陈阁回来的时候带了小米粥和汉堡，为了防止周听澜无聊，还带了两个小公仔放在他床头。
周听澜坐在病床上，一手拿着一个小公仔，傻里傻气地自言自语。
公仔是以前陈阁从国外买来的，皮克斯动画的周边，两个小机器人。
周听澜正在自导自演一出戏剧。
“我叫瓦力，你叫什么呀？”
“EVA。”
“啊，EVA，你好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美的机器人呢！”
“谢谢你，瓦力，你也好帅！我可以嫁给你吗？”
“好啊，EVA，我捡垃圾养你！”
“陈姐姐，EVA都答应瓦力了，你不考虑一下小周哥哥吗？”
陈阁坐在旁边削苹果，低低笑了一声，说：“幼稚。”
这声笑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哦，我的上帝啊，所以陈姐姐到底同不同意嘛？”
周听澜摆弄着手中的公仔，模仿古早译制片里动画人物的声音。
陈阁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周听澜：“吃苹果吧。”
“陈阁，我需要你的正面回答。”他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正面回答？重要吗？你明明知道答案的。”陈阁皱了皱娟秀的眉。
“很重要。”
“嗯，周听澜。”陈阁看着他纯黑的眼睛，“我不同意，并且我没有玩欲擒故纵的兴趣，听明白了吗？”
她有时候会想，究竟是什么把周听澜和她紧紧缠绕在一起，明明面对他的穷追不舍，她已经尽力地保持距离。
命途偏偏就是这样不可抗，当那条无形的线越缠越紧，直接拒绝是最好的方式。
“陈阁，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少年企图伸手去拿陈阁手中的水果刀，她没有松手，也是一种抗拒。
“我确实是不喜欢小孩子。”
陈阁说出这句话时，看到周听澜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是一瞬，她却看清了——像她以前在赌场卧底采访时，那些赌徒用尽一切筹码然后血本无归的神情。
她感受到少年手掌的力量，水果刀被轻易拿走。
“你干什么？”
“切苹果。”周听澜把手中的苹果切成两半，递了一块给陈阁，“你也吃。”
“我不吃。”
“哼~”他像耍小孩脾气一样撇过头去，躲在被子里啃着两块苹果。
陈阁暂时思绪很乱，也不想跟他置气，就坐在一边看手机。
“方便说吗，”周听澜突然开口：
“林奕是怎么死的？还有，你要赎的罪，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