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家门后秦易连灯都没开，直接扑向沙发，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抱枕里，只留了一条缝给自己呼吸。
酒精可真是个好借口。所有不合时宜的言语行为，都能用一句喝多了请勿怪罪搪塞过去，再见面时当作断片闭口不提，最多道一句“给您添麻烦了”。看，多完美的一套流程，找不出任何可诟病之处。
实际上的所有情绪和内幕，都留给自己当作自嘲的素材。
让人流泪，让人怀念，让人失控。
马上就有工作了，可真好啊，再没有什么能比满当当的工作更能让秦易有安全感了。其实他此刻便能洗个澡，出来后扎进书房，向往常所有项目一样提前进入工作的角色。
可他现在不想动，想难得地借一口酒精发泄出这些年被堵在心里的情绪。
不想工作，不想理智。
秦易趴在沙发上没动，脑海中电影似的回忆着和韩井煜有关的点滴，鲜明仿佛昨日。那些回忆只不过是被他锁在屋里的器具，经年不碰仅仅只是蒙尘，锁一开，灰尘拂去，还是崭新如昨。
过了一个多小时，秦易家里门铃响了。
本以为是霍亭东不放心去而复返，一开门看见的却是拎着保温桶的林森。
“哥，听泽琛哥说你今天有饭局，我就熬了点粥。”这还是林森第一次到秦易的公寓，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秦易指了指鞋柜示意他自己找鞋换，接过保温桶先进了厨房。
保温桶的盖子一掀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易便猜出了这桶粥究竟出自谁的手。
林森洗了手出来，秦易已经盛出两碗，也没等他坐在餐桌旁自顾自吃了起来。
“过来一起喝一口。”秦易朝他挥挥手，等他坐下后，问：“你们韩总什么时候学会煲粥了？”
林森闻言呛了一口粥，咳嗽的间隙还不忘解释：“什么韩总，我不知道……”
“别装了，这粥是我之前教过他的。”
秦易每次做饭的时候，韩井煜总爱蹭在他身边，美名其曰想跟他学怎么做，好以后能自己动手，但其实只是从背后环抱着秦易，时不时偷口香，心思完全不在学做饭上。
秦易每每拆穿他，都被他义正言辞地反驳一通，说自己这是寓教于乐，还让自己手写过很多份菜谱给他。
而韩井煜也没有真正往心里学过，因为那时候他们总想，反正秦易一直会在，有他就好了。
在一起的时候仗着身边有秦易，有人手把手教学都耍赖着偷懒。分开后倒是对着干巴巴的菜谱勤加苦练，眼巴巴地想送到秦易眼跟前。
“对不起哥，我只是觉得，你喝了酒以后再喝点粥对身体好……”
“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要怪你。”秦易一口口地喝着粥，“我自己会跟他说清楚。”
林森不断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见秦易不像生气了的样子，才放下心来问：“哥，我还是想辞职去跟着你，你不缺助理吗？生活助理也行。”
“不缺。”秦易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丢进碗池，“挺晚了，你喝完就在这边住吧，明天我送你去公司。”
林森这才想起楼下还等着的人，忙两口喝完粥，跟秦易道别说：“不了不了，我那个，先走了，家里还有明天要用的文件，再见哥。”
秦易站在窗边，不出他所料的，林森出了单元楼后进了一辆熟悉的车。
接到秦易电话的时候，韩井煜比惊喜更多的是紧张，他端着手机清清嗓子，才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喂，秦总。”
“韩总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我请，就当答谢今晚韩总的粥了。”
“有有，我配合你的时间。”
“好，那时间地点我随后发给你。”
秦易选了当初他们决定重新开始的那家餐厅，时间也和当年相同。
那家餐厅重新装修过，他们当初坐的位置如今换成了一排大型的水族箱，整个餐厅都泛着海洋的蓝色。
韩井煜比秦易到的早些，隔段时间便整理一下袖口或领带，以平均五分钟一次的频率看着手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诸如求婚之类的人生大事。
“没想到这里变得大不一样了。”秦易落座后，四下望了望，“走了这两年，凉城变化太大了。”
韩井煜的眼神紧紧跟随着秦易，听他感叹，也回道：“是啊，变化大到我们能坐下来吃个饭都要这么寒暄。”
“除了寒暄，或者我们还可以聊聊工作。”
韩井煜鼓足了勇气，猛地握住了秦易放在桌上的手，拼命压抑着情绪，让自己尽力自然地说：“小易，我知道我做过太多错事，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离开的这两年我过得很不好，我很想你，我疯了似的找你，可不论我托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秦易任由韩井煜攥着自己的手，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语无伦次，望着他难掩痛苦的脸，悲悯地看着他。
“我原谅你了。”
秦易淡然地笑着，说出来的是韩井煜想听到的文字，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其实你我不必演什么难舍难分的戏码，毕竟彼此都不是拯救对方于危难之际的人，不过缘分使然恰好相伴而行过一段路而已。说起来，是我要感谢你当年的教导和提携。不然我也不可能刚毕业没多久就从一个穷小子变成公司副总，最后还能出国转一圈。”
秦易这才微笑着从韩井煜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易远，易远。”秦易念叨着这个名字，摇摇头自嘲一笑，“当初起这个名字，本意是想祝福我们公司能走得长远，到头来走远的却是真正的秦易。可能这就是天意，早在最初便定好了我们的结局。”
秦易回国以来，对韩井煜采取的所有无视的态度，包括昨晚微醺时的埋怨都让韩井煜无比心酸痛苦，但至少还给了他希望。
可今日秦易每说一句话，韩井煜都更心惊，又心寒。
他想得到秦易的原谅，然后重新开始。
可秦易如今给他的，却是将他整个人从自己生命中摘除，成为一个毫无干系之人的原谅。
再也没有“我们”，再也没有所谓的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