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闪烁间，那掌柜的先遭了秧，再看那白胡子老头，却是无比的淡然，仿佛刚刚杀人的并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一个路人甲而已。
老头儿一刀斩断了展柜的脖颈间的血脉，那鲜血喷洒而出，在烈日的照射下，整个茶寮都染上了一层血红。
做完了这一件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老头儿的刀光并没有停止，微微一折，便已经找准了目标。
他的目标是池日暮。他们来这里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池日暮。
一开始便是这样，被掌柜的一语道破了“天机”，老头儿没法子继续等待时机，只能够立刻动手。
他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大，更何况池日暮现在已经有了防备。
先不说池日暮身后的那十六名护卫，个个身手不凡，就是这文胆刘是之、武将洪三热，他们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在池日暮的手下不知道立过多少的汗马功劳。
就算是一对一，也未必能胜。
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池日暮本人。
老头子断然不会认为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小公子”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能够抽调的人手就只有这么多，要刺杀池日暮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只是他们并没有退路。
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冒这个险。
老头子现在是背水一战，他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的，若是能够杀掉池日暮，那固然是赚了，若是杀不掉，也只不过赔上自己这一把行将就木，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的身子。
老头子的年纪大了，但是他还宝刀未老，他的刀藏在袖子里面，出刀的时候，依旧如年轻时那般的精、准、狠。
这一点，从他杀掌柜的时候那行云流水，没有丝毫阻塞之感的动作就能够看得出来。
他的刀光往池日暮那里闯了过去。
那凛冽的刀光，就像是三伏天的寒冰飞雪，印白了老头子原本矍铄的脸庞，同时也印寒了池日暮俊秀的脸庞。
池日暮面对这夺命的一刀，并没有任何的慌张，追命甚至能够觉察到他嘴角那一丝不屑的笑容。
池日暮没有反击，甚至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自信的缘故。
那一刀已经接近了池日暮，距离他的颈部只有三寸的地方。
洪三热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他身形健硕，那一瞬间，就好像是一座山峰拔地而起。
洪三热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保护“小公子”的安全。
只要有他活着，就么有人能够动“小公子”的半根寒毛。
“小公子”是池日暮的逆鳞。
洪三热的眼神变了，他看着老头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洪三热贴身的武器是一杆长枪，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用双手接下老头子狠戾的一刀。
他的长枪，在一瞬间展开，那长枪上装饰着红缨，艳得像是人的鲜血，枪头已经被打磨得锃亮，一看便知道是经历过无数厮杀的兵器，浑身都充斥着浓烈的杀机。
枪上的红缨散开，洪三热把枪一横，毫无悬念地挡住了老头子的刀。
老头子有一瞬的失神，他却是还是太低估了对手，但是这并不成之为他可以放弃这次刺杀的理由。
老头子的刀没有任何的犹豫，一共十七刀，一刀快过一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虽然挡在他面前的是洪三热，但是他眼中并没有这个对手，他的每一刀，都是斩向洪三热身后的池日暮。
池日暮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厮杀，风轻云淡，仿若他是一个局外人。
同样观战的还有方邪真和追命，他们都没有轻易动作，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一场没有预兆的厮杀什么时候会结束。也许就像它的开始一样，在突然间就结束了。
老头子的刀法很是精湛，从他的身手来看，已经完全可以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这样的一个人，追命敢断定，他绝对是江湖上已经成名多年的老人。
只是以追命的见多识广，却也看不出老头子这一套刀法的来路，是以他也无从推断老头子的身份。
老头子攻击得快且急，他知道，这样的厮杀，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所以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老头子的攻势就像是暴风骤雨一般，而到现在为止，洪三热却只是在防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保护好“小公子”为前提的。
老头子的十七刀，他每一刀都接住了，越是到了后面，他的手臂已经越是被震得发麻，甚至连虎口处都已经开始崩裂，鲜血流淌。
但他毕竟是挡住了，尽管是处在不利的地位，他成功地护住了身后的“小公子”。
就在洪三热和老头子厮杀的同一时刻，先前那抬轿的两名脚夫，已经如同闪电般窜了进来。
“小心！”刘是之扬扇，微微一闪，护在池日暮身前！
十六名名护卫，同时拔剑，这十六人人想必平时也是训练有素，动作一致，以致在拔剑时居然只有一声响。
那两名脚夫，却都是虬髯大汉，他们下盘十分之稳健，不消片刻功夫，已经和那十六名护卫战成了一团。
其中一名大汉，手中使得武器是一双板斧，那重逾百斤的板斧，被他耍的虎虎生风，只是轻微一抡，便已经将一名护卫的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另一名大汉使得却是镔铁棍，一棍子扫了出去，将迎面而上的一名护卫砸得鲜血狂喷。
那两名大汉却是生猛，但那些死了两名同伴的护卫们也是怡然不惧，他们心中早就只有一个要护住的念头。
十六名护卫已经将两名大汉团团包围了起来。
停在门口的那一辆轿子，先前一直没有人下来，此时轿帘却是被掀开了。那掀开轿帘的手，往轿辕上轻轻一拍一拍，便听到一阵劲弩急响，足有上百支箭矢，破空飞射！
变故来得突然，刘是之断然抓起桌脚，以桌面掩护，把池日暮纳在身后，那张桌子顷刻间便被射成了箭靶子。
还有五名护卫，也在同一时间，被穿成了刺猬。
第一波的攻势才刚刚停歇，轿子里第二轮攻势又发了出来！
这次发的不是箭，而是各类各式的暗器！
又三名护卫惨呼着倒下。
刘是之一面挥扇飞拨，一面呼道：“退后，保护公子！”
剩下的六名护卫想要退后，却是被那两名大汉死死地缠住，不肯有丝毫的放松。
茶寮中的情形甚是混乱，那些原本来喝茶的客人，也是瞬间哄逃而走。
下一刻，轿子里面射出了十数枚球状的物事，那些球状物一落在地上，立刻爆炸开来。
场面更是无比的混乱。
洪三热仍然挥枪拦住老头子的攻势。
但他身上已经多了三处的三口，都在渗着鲜血。。
但是这魁梧的汉子，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动容。这老头子的武功却是比他高出一些，而他的刀法也是变得越来越诡谲，让人防不胜防。
再加上他还要分心护着池日暮，便屡屡中了招。
洪三热并不畏惧，因为他不怕死！
他只怕池日暮死。
所以他拼死也要维护池日暮。
刘是之一见敌人伏击的声势，便知道对方是势在必得。
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下来的时候，刘是之显得有些焦躁。
池日暮之前一直是坐着的，他知道对方要取自己的姓名，但他一直没有动作，因为他想知道这些人的来路。
只是他看了这么许久，却没有看出这些人的路数。
那老头子武功极高，洪三热并不是他的对手。
池日暮皱了皱眉，他突然站了起来，在十六名护卫都死去的时候站了起来。
拔剑！就连拔剑的姿势都是那么的优雅。
他的目光停留在轿中人的身上，依旧是不发一言。
那顶轿子的铁皮轰然而倒。
轿子里的那人终于出现了，那人长发披面，完全看不见面目。
但在追命一双神光湛然的眼睛里，依稀可见在乱发里是一张相貌堂堂的面容。
那人像似白日的魔魇，忽然间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池日暮的身后。
他伸手就要抓向池日暮的后颈。
刘是之大喝一声，扇子一合，扇尖陡地弹出一截刀尖，直刺那人后背！
那人也不回身，一脚就把刘是之踹了出去。
他的动作如同鬼魅一般，摸不到踪影，他的手就要落在池日暮的后颈上，只待轻轻一捏，便能取了池日暮的姓名。
然而他低估了池日暮，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
他的眼前乍然闪现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甚是轻柔，居然不带一丝丝的杀气，但又是如此的锐不可当，好像一个人，不是用兵器，而是用一句诗杀人一般！
那剑光透过他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右半边的身子突然沾染了大片血渍。
他有那么一瞬的不可思议，但是很快就释然了。“小公子”池日暮的武功自然是绝佳的。
他知道，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
他的生机，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失。
他终究是停止了呼吸，只是死也不肯瞑目，死死地盯着池日暮，眼神万分的不甘。
不多时，那使双板斧的汉子已经死在了刘是之的手里。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便见到另外的那名脚夫，竟引爆一枚“雷公弹”，躯体立即被炸得血肉横飞。
这个举动，令全场为之震住。
这种谋刺不成、宁可杀身成仁的气概，岂是普通盗贼杀手的作风？
这简直像为义杀敌、尽忠赴义、宁可玉碎、不作瓦存、视死如归、舍身报国的志士！
来刺杀池日暮的一共是四个人，这会儿已经死去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一个。
老头子是唯一的活口。
老头子笑了，他也不继续攻击，和洪三热的厮杀就这么诡异地停了下来。
老头子笑意里有无尽的悲愤。“我们失败了，但总有一天，会有人收拾掉你。”这话他是对池日暮说的。
池日暮淡然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老头子哈哈笑道：“你欺我老了不是？想套问我！你看我满头白发……”说着用两只手指指向自己鬓边，陡然，双指一动，已插入自己的右太阳穴，追命早已防他自杀，但也来不及抢救，老头子仰身便倒。
追命与方邪真身形一闪，一左一右，已扶住老头子。
两人乍见对方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心中都是一凛。
老头子却已只剩下一口气。
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道：“暗香……暗香……暗香……暗……”便咽了气。
暗香？这是何意？
这个问题已经无人解答，老头子已经死了。
池日暮死了十六名护卫，刘是之轻伤，洪三热却是重伤。
追命为老头子合上了双眼，无论如何，相逢一场，也算是缘分。
追命起身准备离开茶寮，却听到池日暮淡淡的声音，“两位，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兰亭池家’。”
追命轻轻摇头，“后会有期！”
是的，后会有期，池日暮，日后一定会在相见的。
追命离开了，方邪真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袭白衣，在晌午的阳光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