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来？”宁子衿挑眉看着他，眼中满是故作的高傲。
“与我无关。”梅长卿别开了眼，心底已开始默念咒，桌底下双手结出无数法印。
一道魔气从宁子衿指尖蹿出，猛地击碎了梅长卿进行到一半的法式：“别白费力气了，修佛者要得就是一个静字，你整天追着我跑，估计荒废了许久的课业修行罢。”
“再说了……”宁子衿勾唇，眼中涟出无数春意，“你当初那颗不问俗世的心，早已经乱了。”
彼时宁子衿与他贴的极为相近，莹白手指甚至轻佻的勾起了梅长卿的下颚，两人对视几秒后，宁子衿呼吸一重，先松了手，往后仰去，嘲道：“你怕是心里还念着那可怜的狐狸精吧？”
“住口！”梅长卿怒斥他，眼角被气得带了猩红。到底是气宁子衿出言不逊，还是气他故作刻薄，连自己也分不清了。
宁子衿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笑开，眸子里却是浓浓的悲伤：“她难道不是狐狸所化？我又没说错……墨华，你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又知道太多……”
宁子衿不敢看他，眼中又水雾凝结，他绕着梅长卿走了一圈又一圈，似是在斟酌些什么：“你明明知道的，偏又装作不知道……不过……”
走了三圈之后，他停下了步子，背对着梅长卿，呢喃了一句：“今夜便该结束了。”
什么意思？！
梅长卿心中一惊，“啪”的一声，客栈的窗被大风掀开，原本还晴朗的夜色，突然狂风大作，黑云集聚，紫色的雷光在其中隐隐若现，带着毁天灭地的可怖气息。
“你要做什么？！”梅长卿终于坐不住，猛地站起来，意图结出金钟罩来护住宁子衿。
宁子衿轻轻扶袖，挥开袭来的金光，毫不在意的看着窗外，嘴角噙着笑。
那一刻，梅长卿清楚的感受到，宁子衿在害怕。
异象果然是冲二人袭来，梅长卿只觉得眼前猛地炸开耀眼的白光，白光之中，手腕大小的紫色神雷狠狠的击中了纤长的身影。
惊天破地的巨响轰的一下冲上九霄，梅长卿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看着周身魔气流转的结界屏障，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嘶吼道：“子衿！！”
那道身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猛然跪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双手无力的抵挡着一道道越来越肆虐的神雷，费力的勾了勾唇：“咳…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恨透了梅长卿毫不在乎的模样，恨透了梅长卿对他的漠不关心，每一次梅长卿说“我不在乎。”他都想冲上去狠狠的咬死他。
如今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模样，到也蛮有趣……宁子衿偏头看向他，目光开始渐渐涣散。
梅长卿身上的结界是他适才绕圈时悄悄布下，以燃烧灵魂之力为代价，确保不会让梅长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杀了那么多人来增长功力，也算值得了。
这一世他输的一败涂地，下一世就不会了，因为下一世，他就不会再爱了。
“噗！”宁子衿喷出一口心头血，重重的倒地，与此同时，雷光散去，仿佛是既定般，夜空又恢复了一片和煦。
神雷的目标只是梅长卿，宁子衿替他受下了所有神罚，以命替命。天道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于是黑云皆散，除了凌乱的房间，没有伤到其余人等的一丝一毫。
梅长卿冲开结界时，宁子衿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脸上萦绕着黑气，由于穿了黑色的衣袍，梅长卿只看见他的衣衫颜色更深了些。鼻尖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迟疑的、颤抖着双手，将人抱入怀中。
“子衿？”梅长卿跪在他身旁，神色恍惚，满目空洞，只是轻轻的唤他，不敢有一丝过分的动作，仿佛怕自己将怀中的人摔碎。
“子衿？”梅长卿低下头看着他，轻轻将他的发丝拨开。他嘴里发苦，泪水顺着他的下颚滴下，没入宁子衿满是血的墨发中。
梅长卿一言不发的抱着他，白衣染透了血污，可他一整夜都未动。种种过往在他脑海中一遍遍被剐出。痛到连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碎掉。
— —“你想跟着我，为什么？”“我想修炼成仙，得道飞升。”
— —“你修妖道？！”那人紧张的看着自己，眼中是无处控诉的悲伤和震惊。
— —“我一定，一定会救你”
— —“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我了……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
— —“墨华，我心悦你。”
— —最后是那人略微惆怅的嘲讽“墨华……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心悦我，我知道你口中的墨华是在说我，我知道你的名讳，我知道你杀人是为了保护我。”梅长卿将脸埋入那人肩头，双手抱紧了他，他声音发哑，甚至在微微发抖、哽咽，“原谅我，好不好？”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一声好。如同曾经有发生过的情形一样，无人回应。
他犯下的错，终究无法挽回。住持曾告诫他，说他此生有一情劫，他一直认为，那道劫是兰青，他不想忘也不肯忘，半是顺其自然，半是因为愧疚。直到遇见宁子衿后，兰青就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借口。
他明明知道那只雀儿心中所想，却故作不知。以至于现在的追悔莫及。
第二天一早，小二叩开门时，惊讶的看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十指相扣着躺在榻上，两人衣角有血滴滴答答的滴下，身着斑驳白衣的俊美和尚，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神色平静。身着黑袍，长发逶迤的妖孽郎君，静静的躺着，嘴角血痕有被擦拭的痕迹。
一人眉间艳丽的朱砂痣与另一人眼角妖冶泪痣相映，熠熠生辉。
窗外浮云依旧，江南景致依然。一只雀儿轻巧掠过窗外。
小二驻在门口，脚仿佛挪不动，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