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主动和人说话的，没有发病的时候还能和主治医师和莫飞雪说上两句，一旦发病就脑子里就剩下那些偏执又疯狂的念头。
搭讪对门病友大概是封二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虽然他本身是个自来熟但也不是见谁都要贴着脸上去的。要不是因为肚子饿他可能一整天都会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发呆、吃药、睡觉。
有些时候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留着一副还能活动的身体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余生。
封二并不太记得六年前的事情，只会在做梦的时候会想起自己了什么可醒来就会忘光……他的记忆完全记不起来，也可能是他不想记起来罢了。
要是往日，他很可能会躺在床上继续饿下去，捂着肚子冒冷汗。如今不同了，肚子饿了还能有人给他吃的，多好。
此刻，封二无比庆幸这位病友的来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封二匆忙抹掉嘴唇边的面包渣，稍微拘谨地介绍自己：
“我是你对门的，我叫封二，封印的封，二货的二。”
床边慵懒的男人上半个身体都藏在了黑暗里，一双眼睛但是漂亮得让人移眼，他伸出手和封二交握，露出浅淡的微笑：
“……我是阿陌。”
封二和他握了手，就算是友好会晤了。
他吃也吃饱了，看着微生陌原本就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先回去了。”
阿陌点点头，随后将眼神放在了窗外的世界。仿佛自己从不在意眼前这个闯入自己房间的人。
封二待在门外觉得脚底冰冷，地上的寒气似乎都往他这里钻，或许是太冷了他两脚互搓了搓，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想和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韩以律打了个照面，可把他吓个够呛。
“！”
韩以律反而比他更惊讶，撵着封二回病房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病房。”
封二两手撑着门框，委屈道：
“狗都能出来溜溜，我怎么就不行？”
韩以律冷眼盯了他一下，食指和中指合并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发神经，你还是好好呆在里面吧。”
“你们都不给我送饭！还不准我自己找野食吗？”
“什么野食？我不想听你废话，赶紧回你的狗窝去。”
“呵。”
封二懒得听他胡扯，挥挥手就两步拐进了自己的房间。刚才这楼层就他和隔壁的阿陌两个人而已，他半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深闺怨妇，就是正常人也能被逼得要发神经了......这一层跟地狱一般也就为了困住他一个疯子罢了，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吗？他是疯子又不是大魔王！有必要吗？还不如死了呢！封二垂头丧气地躺在冰冷的床上，郁郁寡欢。
他在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是杀人了吗？没有吧，鸡都不会杀还杀人？
进来的时候他多少岁？
他们说刚成年，那就是十八喽。
封二翻了个身，避免自己那个想死的念头疯狂滋生起来。
……
已经几年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自己出去？
再不出去，估计要疯了。不，可能现在就疯了。
他后仰在柔软的床上，云层漂浮着将炽热的阳光遮住，闭着的的眼眸猛然睁开。谁也无法想到他的眼睛里有多少情绪。
绝望，迷惘。
他突然冲下来，一拳打在封死的落地窗户上，发出嘭的沉闷一声。
封二攥紧拳头，咬着牙又连续捶了好几下，好像自己的手不会疼一样。
可是，玻璃纹丝不动。
他的抗争完全无效，因为是防弹的。
封二的身体贴着玻璃滑下去，眼睛无神地闭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真是......受够了。”
等到了日子，韩以律把他叫出来，说是封阙要见他。
喔，对了，封阙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是封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他，其实是个私生子。
封二双手被铐着，锁在铁椅上，待遇比犯人还惨。不过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
他们之间被一层铁网相隔，封二和封阙就相对而坐。
坐在木椅上的封二脸色很不好，他的手腕被人用镣铐锁住，身后还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防止他暴走。而对面的封阙却是和他不同的待遇，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一身银灰色的西装穿起来人模狗样的。封阙的眉眼比他弟弟封二更锐利在这点上更像他们的父亲封牧，而五官立体深邃有些随了他的亲生母亲。
封二的亲大哥封阙，多金帅气的封氏公司总裁，在上也只有封家老太太能管得住他，在下管着一堆手下。可惜有这个败坏他家风名誉的弟弟封二，不仅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污点还曾企图和他争夺家产。封阙身边有封家的人和保镖，三叔封武现在站在他后面，看见封二眼里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封阙吧咖啡搁在一边，眼神流连在封二的身上，看的封二头皮发麻。
他一身贴身的西装，十指交叉，经过几年的磨练和沉淀他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好久不见，过得怎么样？”
封二抬起头看他，似乎完全不怕封阙。
“如你所见。”
封阙半眯双眼，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处处留意着封二的动静。
“精神还不错啊。”
一想起在这里待的日子，封二就气急攻心，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偏偏还做出试图攻击的样子。封二喘着气，觉得自己心肺快要罢工了一样，他垂头丧气：
“你要么干脆弄死我，要么就放我出去！”
“这个不可能。”
封阙冷笑。
“折磨我有意思吗？”他冷哼一声：
“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受这种罪？”
“你疯了，仅此而已。”
封阙每次都这样回复他，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刀剜在心上。
或许是封二过得真的惨，连他这个大哥都有点同情了。封阙稍微思考了一下，说：
“如果我说我可以放你出去溜达，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他站起来背对着封二难得地回眸看了一眼，眼底那种掩盖不住的情绪让封二看个正着。
可他什么心思，封二难道不会清楚吗？
“不怎么样。”
“一点都不考虑？”
“不用考虑。”
“可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再说了自由对于你来说可是一点也不吃亏啊。”
封二白了他一眼，懒懒道：“不用说我大概也知道你想让我干什么，我还没那么蠢。”
尽管他对自由那么渴望......
被一语戳中的封阙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浅笑回道：“喔？那你说说我想让你干什么？”
“……”
“呵，其实你并不是很了解我，封二。”封阙一如往常在商场那种谈笑风生，尽管被关在这里的是封二，但有些时候更疯狂的是他。
“外面都传言你疯了，我知道你没有。”
接着他笑了笑，有那么一瞬间让人觉得和善。
“云塔的生活不好受，我能来看看你也是废了不少劲儿。我亲爱的弟弟，如果你不是你母亲生的，而是与我一胞同出的话就不会被困在这里生不如死。”
“我不准你说我妈。”封二的眼神带着杀气：“一个字都不许提。”
“行，说正事。”
“父亲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我很需要，你知道在哪里的对吗？”
“抱歉，我不清楚。”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封牧有留给他什么东西？该不是封阙唬他的吧。
封阙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一层防弹玻璃隔着的话，八成这丫的会掐着自己的脖子了。
“你留着也没什么用，父亲瞒着我们的事情太多了，我要你手里的线索。”
末了，封阙意识到封二的处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对了，反正你到死也出不去，守着这些有用吗？”
封二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杀气：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封阙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他们之间不过相隔半米，而这样的近距离给人的压迫感倒是十足。封阙俯视着对方抬着头像只要咬断人脖子的野豹的模样心里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征服感的错觉。封阙想伸手揉一揉封二的头顶，可是刚有这念头就被自己给掐死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臂环胸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一直在找阿姨的遗物，我知道在哪里。”
深度怀疑的封二没有说话，两手肘搁在膝盖上听封阙的下句话。
“它被奶奶收起来了，我很好奇，你说哪是什么东西竟能让奶奶保护得这么好？”
“有话直说。”
突然站起来的封二不耐烦了，他身后的两个保镖立马在第一时间摁住封二的肩膀让他动弹不了。封阙扫了一眼那两个保镖搭上封二肩膀的手，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各取所需，如何？”
“......”
大哥，我是真不懂啊！
封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回了病房以后，封二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隔壁借点儿口粮，等他们送吃的之后再还给那哥们儿。拧开门把手推开门他就看见阿陌站在窗口发呆，两旁的窗帘被风吹起，呼呼地响。
阿陌听到动静，转身过来，好像上一刻就知道进来的人会是谁。
也是，住这里的人就他们两个而已。
“怎么了？”
封二揉了揉耳朵，觉得阿陌的嗓音听上去沉稳性感，仔细听会觉得耳朵过了电流一样。而且隐隐中有种熟悉感？他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一步，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封二莫名尴尬起来脸颊都烫了：
“饿……”
阿陌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袋的东西递给封二，封二打开一开里面有好多泡面，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那边没有开水......”微生陌的手一顿，竟是把封二手里的那袋食物给拿了回来。封二见自己的被拿走赶紧伸手要拿回来，微生陌看他那样儿就指着厨房一隅耐心解释：“我给你煮别的。”
“给我？”封二很惊讶，但是眼睛依然盯着那袋零食，好像被里面的东西馋得不得了。
“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你可以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我很快就弄好。”
阿陌直接把泡面锁起来，回到厨房就看见封二安安分分地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腮帮子鼓鼓的相必是往里面塞了不少东西，活活像只小馋猫。
“唔？！”
封二不明所以，只见阿陌俯下伸手即将碰到他的脸--
“啪！”
几乎是反射性的，封二拍掉了阿陌的手，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阿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看着有几分落寞。封二被提子呛了，咳得厉害。他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
“擦擦。“
等封二缓过来，看着对方清秀俊逸的脸失了神，回神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
“我好像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