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后，何洱又来到后院。他并不喜欢待在这儿，他一般喜欢窝在自己房间看漫画或是跟向进东他们鬼混。
他拿出手机继续放那首合唱的歌，自己则跟着哼唱。一时间，静谧的后院只有歌声。
习思言一直在等邻家少年回来，他想要回那个书签。那个书签并不是很珍贵，但习思言很喜欢那朵野花，那是很久以前他偷偷出门采的。虽然以后管家管得更严了，但习思言仍觉得那次经历妙不可言。习思言觉得，那是自由。
他靠在窗户看着那个男生，眼里有急切和羡慕。急切想拿回书签，羡慕男生的自由。
栅栏边的荆棘玫瑰交错着，在灯下激荡摇曳。这很像他最近读的《红与黑》，讽刺而滑稽，试图将他与外面隔绝。
习思言轻轻打开玻璃窗，生怕用力发出呲呲的噪音引起男生的注意。一打开一股冷风猛然袭来，他的头发也往后飘起。习思言深吸一口气，风里有海的味道，很清新。他又把窗子开大了些，边缘的帘幕被吹的翻飞起来，发出细微的鼓鼓声。
这下他彻底挺听清男生在干什么了。男生嗓门很大，只是歌声却跌宕起伏，支离破碎。通俗讲就是跑调和破音。习思言觉得有趣，便倚在窗口看起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歌唱成这样难听。事实上，他也并未见过其他人唱歌。
男生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魔音，眉头夹得死紧，习思言觉得蚊子都可以被夹扁，虽然并没什么依据。男生站起来烦躁地揉头发，半天没什么动静。
习思言以为他要停下时，就听见鬼哭狼嚎的一声啊。
“有病啊，大晚上的鬼叫什么！”这是隔壁院子的窗户打开，一个妇女探出头来骂道。
“练歌呢。”男生辩解。
“神经病！”妇女骂了句。
男生干笑几声，等到妇女关上窗户，他才对着那儿使劲呸几声。那窗子突然又发出动静，男生赶紧跳到柱子后面躲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出来，还拿了块小石子扔过去。
“哼哼。”习思言忍不住发出闷笑。可是一笑完，他就注意到了一束愤怒的目光。
遭了，他赶紧躲到帘子后面。
何洱本来对那个凶巴巴的妇女骂自己唱歌的事不爽，冷不丁听到声闷笑，立马找寻来源，结果在洋楼落地窗那儿看到一个人。哎，这下他更气了。有钱人了不起啊，笑笑笑！其实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洋相被一个他人眼里身份高贵的人看去，很丢人。
他本来想瞪瞪那人，找回些面子，结果那人还躲起来了。他喘口气，平息了下情绪闷闷坐在石梯上。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歌词，何洱立马关了手机。
习思言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那个男生看到他了，怎么办？可是等了半天发现没什么动静，他心头有些失落，如果男生追究的话，或许……或许他们还可以说上两句话的。
他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从窗子缝隙那小心翼翼偷瞄男生。结果正对上男生直溜溜的视线，他吓了一大跳，完后倒退一步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时疼得让习思言眼眶泛泪。
何洱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就盯着那扇窗户，他就不信不出现。结果那人竟然被吓到了吧，何洱嘴角勾起抹得意的笑。
可是过了一会儿，何洱发现那人竟然没动作了，这让何洱有种一头热的感觉。他本来还挺好奇住洋楼的人，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怎么能不见呢？
他眼珠里轱辘一转一下子有了主意，要向进东在这里，肯定知道这小子肚子又冒坏水了。
何洱爬起来，三步作两步飞快跑去自己房间。
习思言好不容易起身，结果趴在窗户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他垂下眸子，搞不清是庆幸多些还是后悔多些。
“喂！这是你的东西吗？”习思言听到这句话惊讶地抬头，只见那后院墙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一个男生探出身子，举着手朝这边。
习思言没反应过来，就呆呆地望着何洱。
何洱也没想到出来的是个长头发的少年，脸蛋小巧精致，皮肤在油盏街灯的照射下仿若上了釉的白瓷，甚至白得不像个中国人，像是融入了稀薄的夜色余光中。
这贵少爷还挺好看的嘛！只是看起来病殃殃的。何洱心想。随即从窗户十分敏捷地翻身越出。
习思言看他利落的动作吃惊地张大嘴巴，随机又用手捂住转过身去。
何洱瞧见习思言的动作，觉得这少爷好蛮好玩的，呆呆的蛮可爱。
“喂！这是你的书签吧？”何洱看他躲回去觉得好笑，自己又不吃人。
习思言小心转过去，看见他手里拿的书签，又不禁张开嘴。
何洱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迷路的梅花鹿，心里知道答案却存心想逗弄一番：“我看不到你动作，你不说话我就当垃圾扔了哦。”说完，作势要丢书签的动作。
习思言急了，他嘴唇蠕动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没跟习家之外的人说过什么。可是越是着急，嗓子里只能发出些干哑的啊啊声。
何洱不知道习思言的情况，他以为这大少爷不稀罕这么个东西。也是，不就一破书签吗？只有自己这么傻逼地自作多情，还威胁人家，洋洋得意。估计自己在人家眼里只算个笑话吧。何洱无端觉得心里压抑，就像火山爆发时下了场大雨，只能刺啦刺啦地冒烟。觉得无趣，何洱沉着脸转身。
何洱刚准备走时就听见后面传来那种击打硬物的啪啪声。一回头就看见那少爷用手使劲拍打着墙面。
“你在干什么？”何洱看习思言的动作，赶紧制止，“喂喂，你停下来！”
习思言闻言停下动作，看着着急的何洱，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急切？不过，他不走就好了。习思言把手伸向他，眼睛看着何洱手里的书签。
何洱远远望去都看到那手心通红一片，不禁用恼火的话问：“你不疼吗？”
习思言看着何洱点点头。
何洱觉得不是自己傻就是这少爷傻，他笑出来：“哪有人是你这种反应的。”
习思言不懂他笑什么，但听何洱的话他摇摇头指着自己，意思是自己是这个反应。做好这个动作后又向何洱伸出手。
何洱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这少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是个哑巴？
“喂，你想要书签自己来拿，我又不能直接递给你。”何洱仰起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
习思言看着两人的距离，有些无措。他的卧室在二楼，墙与栅栏只有两三米远。窗下净种着高大茂密的玫瑰树和荆棘丛，两人虽可以看到彼此，却无法接触。
何洱看见习思言茫然的模样，莫名有种责任感，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少爷。
习思言不知道何洱的想法，他觉得今天的自己疯狂了，他不应该跟那个男生接触的，他应该与外面隔绝的。自己明明没办法跟他沟通，干嘛和他认识！习思言厌烦起自己的性子来，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把窗户关上，帘子也拉起来。
何洱听到那巨大的关闭声，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简直莫名其妙！何洱事后想。
“靠！什么嘛！”他烦闷地踢了一下那涂着黑漆的铁栅栏，结果脚反而卡在那里面。抽了半天，才把脚弄出来，鞋子仍旧卡着。
何洱心虚看看楼上，结果啥都没有，心情更差了，无奈地蹲在栅栏旁边专心致志拔鞋。
“喂！胆小鬼，你不要书签就算了！哼，小气鬼！”何洱在下面故意用激将法，他就不信那少爷会接着躲下去。
“木耳，你在后院骂什么呢！”这里的动静吵到了何爷爷，“还不滚回窝里睡觉！”
“知道了，烦死了老头。”何洱不耐烦接道。
“我待会儿看你没睡，就等着挨收拾吧！”何爷爷中气十足地威胁。
这下磨磨蹭蹭的何洱没辙了，只能回去睡觉，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结果失望而归。
习思言捂着胸膛，靠着墙慢慢滑落到地面。突出的骨头硌着有些痛和冰凉，习思言心里一直闷闷的，他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好像不太好。可是……可是他害怕，害怕一个陌生人知道自己，知道关于自己的事。到时候，一定不会跟自己玩了，一定。
刚才听到邻家爷爷的声音，习思言有些担心男生。过了会儿，总算忍不住扒开窗帘偷瞄，结果空无一人，习思言探出头不死心寻觅，他总觉得那个男生会从哪儿冒出来，结果还是一片平静。
习思言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到睡觉时间了。最终抱着一种复杂的心绪躺上床，睡之前模模糊糊地记起那男生的名字好像是……木耳？真好听，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