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喜片刻复出,恭敬的请姜隐容入内.姜隐容兀自拿过方才小太监接去的鸡粥,吩咐袖音在外头候着,斜睨了张福喜一眼,提步入内.
恭敬的行了一礼后,轻移莲步将那盅鸡粥搁置在案上,言道:"皇上才下了朝,朝堂之事繁多伤神,臣妾熬了盅紫参鸡粥,皇上趁热吃些吧."
章璟放下手中折子,抬头看了姜隐容一眼,含笑道:"张福喜说你有要紧的事情,就是这个?"说着指了指案上的鸡粥,问道.
"皇上的身子可不是顶要紧的事吗."姜隐容回以一笑,言道.
章璟眉头微一皱,继而道:"懿卿几时也学会打慌了?"
姜隐容听他如此言道,思忖了一会儿,竟是退后两步兀自跪在了殿中,章璟不解的打量她一眼,道:"懿卿这是作何."
"臣妾有罪,既是戴罪之身,自然要跪着回话了."
章璟眉头蹙的更紧了几分,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也值得你说的如此严重."
"欺君之罪,实在容不得臣妾马虎."姜隐容一字一顿,抬头看了看章璟,面色严肃说道.
"何出此言."章璟心下不由更是不解,姜隐容入宫多年,虽然处事圆滑,心里的计量也多些,可要说为人上,他还是了解的.欺君之罪,罪在滔天,若是她犯下了欺君之罪,且不说会不会,便是六宫人多嘴杂,断也不会瞒得住.
"这件事,臣妾本不敢告诉皇上,可是这些年来,后宫之中频有此事发生,臣妾见状又不得不说."姜隐容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叩了头,又道,"皇上还记得三年前的顺妃,如今已然追封的顺贵妃吗."
"啪"章璟蓦地拍了桌案,怒视着姜隐容,道:"你有多大的胆子,敢跟朕提这个事."
当年安别雅殁了之后,章璟便下令刘宫众人不许再提.如今听姜隐容这般提起,一时动了怒.
姜隐容虽见他动了怒,却依旧道:"当年臣妾与姐姐一同入宫,蒙皇上错爱,同承皇宠.更甚皇上不顾姐姐入宫时日尚浅,晋封妃位,予以凤印,托付六宫职权于姐姐手中,不顾言官进言,不顾太后怒意,对姐姐的宠爱,无以复加.连臣妾,也赐下椒房之恩.这么多年,六宫中的妃嫔蒙受椒房之恩的,怕也只有臣妾与当年的顺姐姐了."说着打量了章璟一眼,眼见他怒意稍退,才又道,"可是皇上心里清楚,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眼见着臣妾与姐姐承宠,若说心下不嫉恨,是断不可能的.当年皇上可曾疑心过,我二人承宠近半年,却总不传孕讯,究竟是为何."
"懿妃!"章璟深知她话中寓意,怒声欲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然姜隐容存了这份心思,断不会就此罢了,勾了一笑又道:"当年若不是顺姐姐旧疾复发,若不是顺姐姐心思细腻,只怕如今臣妾膝下也不会有五皇子,当年顺姐姐也不会生下三皇子了.且不提三皇子幼夭..皇上..."说着,竟又叩了一次头,再起身时,眸中已有泪光,"臣妾与姐姐,是被人下了麝香啊."
章璟蓦地靠坐在椅子上,紧紧的盯着姜隐容,不言语.姜隐容却不甘心的又道:"姐姐体恤皇上为难,不许臣妾将此事告知,以至这么多年,姐姐当年所托臣妾一直不敢忘记,姐姐殁去,这样的事情是断不肯让人揭露出来,臣妾也只好担着这欺君的罪名不出声."说着微微一顿,轻叹一声又言道,"臣妾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可是在姐姐殁去不久,臣妾命太医为端淑仪诊脉时,竟然...."欲言又止,后话不再去提,转了话锋言是,"那个时候,端儿她已经不能再孕了..."
章璟微阖眼眸,开口之时声音里颇有倦意,道:"当年你既然已经不提,如今又何苦说出来.懿妃,宫闱秘闻,难道你不知究竟该如何处置吗."
"臣妾自然知晓."姜隐容眉心一动,继而又道,"可是皇上以为,臣妾为何在宣乐宫杖责黄海全呢."
一番话惊住了章璟,蓦地睁眼盯着姜隐容,见姜隐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竟是笑道:"到底是你妹妹,你果真上心些.别雅与端儿的事,就连你自己的事,你都可以压下来这么多年只字不提,如今为了音儿一个,你竟是要搅的六宫不宁."
"臣妾不敢动这个念头,六宫和睦才是臣妾这个掌凤印的该做的."微微一顿,又说道,"可是皇上,当年是拿不到元凶,我们就是受再多委屈也只得咽回肚子里.如今既然人证物证俱在,就万不能轻饶了元凶."
"人证物证俱在?"
"明秋堂的掌事女官折衣先来报于臣妾,太医所查出含有麝香的香料是诚妃送到明秋堂的,而今早黄海全拿了内务府是司簿来禀,诚妃月前的确命人先后三次取用了数钱不等的麝香.皇上."姜隐容蓦地声音一重,言道,"折损皇嗣,是动摇国之根本呐.就算是在寻常百姓家,诚妃此举也是善妒,已然犯了七出之条.何况在天家,她敢如此作为,实在为祖宗不容."
章璟知道姜隐容素来处事甚是谨慎,如今既然敢将前尘往事一应说出来,那么此时必然是她细细查察过的,至于顾媪安,这么些年来是何秉性他也是知道的,这样的事情若说是她做的,原也很是有可能.说着看了姜隐容一眼,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吩咐外头的张福喜:"宣六宫齐聚宣室殿."炖了一会儿,才又叫住了张福喜,叹道,"先不必传召诚妃."
张福喜在外头得了旨意立马去办了,姜隐容仍旧跪在殿下,章璟打量了她一眼,叫她起了身,而后笑道:"音儿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朕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姜隐容起了身,回望了章璟一眼,言道:"这么多年,在这宫里头,臣妾唤过一声姐姐的也就只有顺姐姐,如今端儿与陶儿虽都唤臣妾一声姐姐,可毕竟臣妾族妹,只有于音一人."俯了下身子,又道,"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虽然入了宫,可于音在臣妾眼里,仍旧是当年府上闺阁中的那个妹妹.于音心性比当年的顺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因何宠爱她,臣妾难道不知吗?既然是为这个性子,那这么个性子适不适合深宫,顺姐姐不就是最好的前例吗?皇上以为,臣妾不护着于音,又能如何?"
章璟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面色清冷,没有再说话.
姜隐容也就那么乖乖的立于殿下,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多言.至于皇帝究竟会如何处理顾媪安,那不是她可以过问的事.若是问得多了,倒不像是要为于音讨公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