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将笔放回盒中。
门外,白妙紧紧捏住手中的信笺,出声道:“夫人。”
阿初见是白妙,心里虽疑惑她来,却也起了身。其实她知道的,白妙并不是君夙真正的妾,因为她是君夙的下属,不仅是她,还有不月……
她曾偷听到过不月与白妙的谈话。
但是阿初不想知道这些,因为她相信这个府中她还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不月。但她更想,她可以信任那个人……
阿初走过去,与白妙客套了几句后才听白妙道:“想必夫人近日也听到了将军要娶秦娥的传言了吧。”
“嗯”阿初点了点头,神情黯淡,“这种事也不可尽信的,我倒没有多想……不过就算将军要娶她,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三妻四妾是正常之事。”
白妙摇了摇头:“将军若要娶她,她必不会为妾,更不会为偏室。”
阿初一怔,立刻会晤了白妙之意。“她是正室?也对的,毕竟她是皇亲国戚。”现在,岳帝驾崩,就算她是先帝赐下的婚姻,又能怎么样?况且……皇后,只怕不会放过她了……
“是的。”白妙点头,道,“所以……今日来我是替将军将这个给你。”
一封信笺落在她手中,阿初狐疑的看了一眼。当目光触及信笺上的字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一封君夙给她的——休书!
信笺上,墨迹未涸。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虚无,就像是失去了最珍爱的东西。她以为君夙就算是去了秦娥也可以给她一席之地,就算是秦娥做了正室,她以为她也可以很好的呆在这里,一辈子……
就算他无情,他又怎么会不知,她若没了将军府的庇护,皇后怎会善罢甘休?
他是真的决绝!
一种悲伤开始从心底蔓延,狠狠地撕扯掉她最后一丝希望,没有一点回寰的余地。
她又是庆幸着,庆幸自己对君夙的那份感情在朦胧中未长成参天大树无法自拔……
阿初向门外跑去,她很想找到君夙,问个清楚……她真的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而她讨厌被他蒙骗的感觉。
不月从一旁赶来,急急唤道:“夫人!”
刚想追上去,白妙一只手便横在了不月身前。
“不月,没用的。”白妙摇了摇头,“一切结束了。”
说到最后,白妙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解脱与兴奋,就像即将功成身退那般……
“让开!”不月冷冷的看着她,娇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薄红,“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白妙淡然的说,“那是公子的意思,我没必要这么做。”
“就是凭着她的传言和身份,公子也不会休了她!况且公子不是不知她若走出了这里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软弱的女人,公子对她会屑于么?”白妙凉薄的轻笑。
“她不会一辈子软弱下去!秦娥也绝不可能嫁到北庄!”
“那又如何?不月,你可以质疑公子么?”
不月咬了咬下唇,瞪了白妙一眼,拂袖而去。
白妙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那棵光秃秃的老榆树,秋天快要过去了吧……
“砰”,屋子的门被重重推开了。
君夙手中的笔顿下来,看着门外那个浑身沾满金色光晕的少女牵起了嘴角,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
阿初两手撑在桌上,凝视着坐在面前喜怒不真的人,她的双眼里装了太多的话无从说起。
“你想要说什么呢?”君夙首先开口。
阿初一愣,被他这么问,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
“休书……真的是你给的?”阿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声音仍是不可抑制的颤抖。
“是!”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
“娶秦家长女。”
阿初身子晃了晃。她怎么忘了,她根本不该有奢望的,是她贪心了……
“你当初要娶的意不在苍海月,是我对不对?”
“是。”他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珍稀的宝贝,“凤游,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是否该荣幸?”阿初有些讥讽的笑了笑。
“君夙,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她无光直直看向他,仿佛想要透过他的肉体,看到他的灵魂,“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算计好的?”
“不是,我没有想到的有很多。凤游,我很惊喜的是——我赌赢了。”少年俊美如神祗的面容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很好……”阿初咬牙笑了笑,脸色苍白如透明的瓷玉,“我会走的。”
她用尽了力气转过身去,门外的阳光金灿灿的,她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美丽飘渺的让人以为是一场梦幻。蓝色的衣衫,像泛着柔光的海水,让她整个人宁静而祥和。
君夙知道,她很美,只是她的身前一直有苍海月掩盖,尽管她们二人如此相像。他也从未认错过她……哪怕那第一面,他喊错了人,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她是凤游……
“君夙,我若……我若永远走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他听见自己回答:“也许吧……”
阿初笑了一下,没有回头,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我不会让你死的。”君夙敛起笑容,神色认真。
但不管怎样选择,他都不会后悔……
阿初走在大街上,她脱下了一身华服,素颜朝天。她是真的解脱了,也是死亡的真正开始……
她忽然想起嫁给君夙的那一天。汴京的街道上喧闹极致,送亲的乐声直达云霄,她在那天的婚礼上昏了过去。
这场婚姻,本就是残缺的啊……
她又想起这些日子里的一点一滴,想起了君夙好的,不好的……
而这些,最终成了耳边的浮华。
一个清晨,在极西的无极山之上,寒风带着横扫一切的力量呼啸着。
在山脚的雪地上染着一片夺目的血红,在洁白之中妖艳而诡异。
血泊中,几粒紫红的珠子黯淡的散落。
佛珠断时,便是佛缘断灭,尘劫了却之时……
那是在阿初走后的第五个清晨。
君夙坐在车碾上,银衣闪着华贵的光华,他听见车外传来白妙的声音。
“属下已经尽力了……属下去了她到过的所有地方。只怕皇后已经得手了……”
“白妙,你没有去截下皇后是不是?”君夙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萧然和肃杀,“不用解释了,自己去领罚吧!”
“公子……”
“白妙以你的身份,我想我不用说第二遍。”
君夙坐在车中,从身边一侧拿过一个兰木盒子,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只要你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