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关溪收拾东西,打算回关家。
每年都是这样,倘若放假不准时报到,曾雅柔女士第一时间冲过来,把他揪回家。
作为母亲,深谙小儿子是那么多的调皮捣蛋,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就捅破天了,勒令放假必须回来住,不论他白天如何浪,晚上十一点的门禁必须遵守。
关溪放假,他的一双侄子侄女比他放得更早,一大两小玩得不亦乐乎,也减轻了曾雅柔不少负担,反倒是父亲关之洲不太开心,小儿子一来,他就不吃香了。
吃过晚饭,关溪倒想跟两个小朋友继续拼乐高,关之洲走过来,摆出谈心的架势问:“小溪,你已经大三了,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爸,我突然想起来朋友让我给他打个电话。”噌地站起来,关溪脚底抹油,溜!
关之洲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规划性都没有!”然后迅速变脸,笑容可掬地对着两个祖国未来的花朵说,“嫣嫣霜晨,爷爷陪你们继续拼。”
逃回屋的关溪玩了会手机,觉得无聊又打开电脑,浏览器打开,突然不知道干什么了。搜了一圈推荐的电影,一个都看不下去。
他本来就好动,不喜欢在家待着,以往夜里要么出去浪,要么跟王乐山插科打诨。现在家里两个长辈围着小朋友转,大哥和黎政在公寓里过过幸福甜蜜的生活,至于二哥……啊,他还是算了。
关溪拿起手机,翻开微信,每个群里都聊得热火朝天,唯独私聊的对话框安静如鸡。
朋友圈里秀恩爱、秀美食、秀手办的一拨,做微商的一拨,剩下的不是心灵鸡汤,就是团购、单车、打车等APP的分享券。
哎……好无聊。
关溪瞅了瞅最近的联系人,排在前面的基本可以归入狐朋狗友一类,除了黎政和王乐山。
王乐山!
关溪的双眼锁定目标,点开对话框,上一条的信息还停留在中午。
关小溪:我回家啦,开学再回来。
王乐山:哦
“哦什么哦,那么冷漠。”关溪神经病似的单方面对着手机吐槽,然后按住手机,声线突变,“山哥,我不在家的第一天有木有想我呀。”
王乐山冷漠:“没有。”
关溪翘起的嘴角一撇,变成八万。他毫不留情地打开表情包,挑出王乐山跌得最惨的狗吃屎的表情发过去,图片下方是他特地P上去的黑色加粗大号字体——嘤嘤嘤嘤。
关溪捏着嗓子说:“你坏坏,人家用小拳拳捶你胸口。”
王乐山直接发了一行省略号过来,然后才是语音。
王乐山:“出门时脑子被门夹了???”
关溪大囧:“山哥,能有点幽默感吗?”
王乐山:“能,可是智障不等于幽默。”
这下换成关溪发省略号了,他决定跳过这话题。
关溪:“我不在家,你可以去主卧住,我那边采光特别好!”
王乐山:“不用了,我这边也很好。”
关溪:“但是我更好!”
王乐山:“你那一屋子粉色,哪里好了!”
关溪:“卧槽!哪里不好了?”
王乐山:“哪里都不好!”
关溪:“你会不会聊天!”
王乐山:“会审嫌疑人就好了。”
这句话勾起了关溪某些不好的回忆,沉默片刻:“我去洗澡。”
对方用了洗澡遁,王乐山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笑,电视里放的什么一点没注意,全然化作了背景音乐。
他放下手机,拿起遥控器换台,冷不防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精致的五官,俊朗的外表,帅气的形象。
曾经多少个日夜朝夕相对,多少默默付出,哪怕他把真心掏出来,为了他与家人反目成仇,也终究比不上名利。
王乐山冷笑一声,继续调台,在他把手办卖出去的那一刻起,最后残留的那丝情感也烟消云散了。
柯抚寒,自此以后,与他无关。
寒假来了,过年还会远吗?
关溪嘴上嫌弃着王乐山不会聊天,无所事事的时候,又主动去撩拨人家。
大年三十,关溪拍下满满一桌子的菜发过去。
关溪:怎么样!流口水了吗?想不想吃!
今年过年,他家人格外多,除了他们全家,黎政的叔叔和叔叔的伴侣孟行书也来了,还有关山河的学弟贺沐,据说是父母出国了,他一个人过年太冷清,便来关家一起过。
一大群人围在一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桌子不够大没关系,挤挤更热闹。
几乎是发出去的瞬间,手机就响了。
关溪这边人多吵闹,便发了文字信息,王乐山回的也是文字。
王乐山:想。
关溪:嘿嘿嘿,吃你家的去~
王乐山:我在值班。
关溪:啊?
下一秒钟,关溪就收到王乐山拍的办公室的照片。
关溪:真在值班呀,大过年的,没人性!
王乐山:就是过年才更要值班。酒精上头,打架闹事的人比比皆是。
关溪:你还真是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心上。
王乐山:职责所在。
关溪:那你吃啥?
王乐山:汉堡。
关溪:这么惨!你瞧我的,山珍海味,要啥有啥。
除了刚才的照片,关溪又补了几张细节图过去,每道菜在他的镜头下变得格外诱人。
关溪别的本是不行,轮气人,绝对的高手。
王乐山被怄得不行,嘴里的食物顿时索然无味起来。
年夜饭,他有几年没吃过了?
发完照片的关溪继续问:你几点下班?
正在郁闷当中的王乐山语气肯定不好:关你屁事。
关溪:问问。
王乐山:少多管闲事。
关溪:凶什么凶!
结果王乐山压根不理他了。
“真小气。”关溪对着手机嘀咕一声,锁屏。
年夜饭,看春晚,发红包,放烟花是每年过年的保留节目。
临近十二点,关溪扛上烟花鞭炮,跟众人一起去小区的空地上放烟花。
龙凤胎没出生前,关溪是最小的,小时候三兄弟加上黎政一起放烟花,后来黎政出国了,过年就只剩下他们仨。烟花没了,只点炮竹,一点意思都没有。
直到龙凤胎出生,被遗忘的烟花才被重新放起来。
以往都是三兄弟陪着双胞胎玩,今年不同往年,关山海和黎政没放一会儿,就跑到树下去了说悄悄话。
关溪念叨一句:“还搞小团体,恋爱狗了不起呀!”
再回头看向另一边,两个小的围着贺沐团团转,贺沐一边应付小的,一边叫关山河过去一起玩。
“又是一个小团体!哼,我也要搞。”
可惜,左右无人,搞不起来。
关溪兀自玩了一会儿,无聊又放空,心下一动。他想:山哥要在就好了。
“小溪,小溪!关溪!”
“啊?”
“发什么呆呢?回家了。”
关溪抬头一看,夜空又归于漆黑,他还没来及看呢,竟然全放完了。
放完烟花,春晚倒计时已经结束,新的一年到来了。
关山河和黎政回公寓,黎成耀和孟行书回宾馆。
关溪没放爽,琢磨着去找王乐山浪一会儿,但怕亲妈不给,于是自告奋勇贡献出卧室给客人住!
贺沐说:“太打扰了,我回花店。”
关溪担心计划落空,忙说:“大晚上的走什么走呀。”
关霜晨抱着贺沐的大腿,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他,舍不得他走。
曾雅柔见自己的孙子那么喜欢人家,孙女虽然不说话,眼睛可一直在人家身上没挪开,也开口留人。
最后,关溪目的达成,跟大哥出去打车——晚上大家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黎政抱起汤圆,关山海去拿猫袋。
调皮捣蛋的肥猫团在黎政怀里乖顺的不像话。
感受到关溪炽热的视线,不清楚他在犹豫什么,上次要猫的时候欢天喜地,还猫时草木皆兵。
黎政问:“要摸吗?”
关溪点点头,心有余悸地上前一步,刚抬起手,汤圆翘起脑袋,龇起牙,喉咙发出威胁的低吼。
关溪两腿一软,不好的记忆冒出来,下意识地捂住裆部。
黎政:“……”
拿猫袋回来的关山海撞见这一幕:“???”
关溪尴尬到无以复加:“我去拿个东西。”遁走了。
说是拿,还真拿,去厨房绕了一圈,胸口鼓起一大块。
直到从关家出来,关山海才发现,问他藏了什么,他咬紧牙关不说,以不顺路的名义,急吼吼地自行跑了。
新年的马路上人车稀少,的哥师傅特别健谈:“小伙子,大半夜去警局干什么?”
“看朋友。”关溪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师傅,一会儿看到卖烟花的停下。”
“我知道哪有卖,直接带你过去,放心,顺路。”
不一会儿,便到了烟花摊前,关溪瞅了一圈,手指在烟花中点了好多下:“这些全要了。”
的哥师傅看他买了不少,下车帮他开后备箱。
关溪挪了挪胸口突起的东西,笑着说:“谢谢啊师傅。”
“不用谢,应该的。你胸口揣啥了?”
“好吃的。”
的哥师傅立刻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又是好吃的,又是烟花,去看什么朋友?女朋友吗?”
话都被他一个人说了,关溪哈哈一笑,没皮没脸地占王乐山便宜:“对呀,大过年值班可苦逼了,我这不是去关怀下人家一下嘛。”
的哥师傅应和道:“就是就是,大过年的,又是女孩子,做男朋友的要大度,多哄哄人家。”
“可不是,刚才我还把他弄生气了。”关溪嘴上便宜占上瘾了,“你说,我那些烟花能哄好他吗?”
“你跟她说自己来了吗?”
“没,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机智!”的哥师傅竖起大拇指,“那肯定能哄好,说不定你求婚她都答应呢。”
“啊哈哈哈,真的吗?哪那么容易啊。”
的哥师傅妥妥的老司机:“气氛够了,绝对可以。”
等到了地方,关溪提着烟花下车,摆的差不多了,摸出电话。
王乐山看到他号码意外了一下:“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啊。”
关溪所答非所问:“下楼!”
王乐山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阿嚏!”关溪吸吸鼻子,催促道,“冷死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快下来。”
一回头出租车还没走,关溪向他投去纳闷的眼光。
的哥师傅放下窗户,笑呵呵地说:“我来鉴证奇迹的时候!”
“……”
你这么八卦,你家人知道嘛?
大眼瞪小眼,的车师傅纹丝不动,关溪败下阵来。
占人便宜占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关溪估计是第一人,他支吾一下,决定实话实话:“其实……”他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舍友。
话没说完,王乐山已经从越城分局大门跑出来。
的哥师傅1.0的视线,离老远就看到出来的是男人,加上关溪的欲言又止,他瞬间明白了。
“哦,同志,我懂。”的哥师傅是个见过大场面的,连口号都有,“撑同志,反歧视!祝你们幸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所有的解释化成两个字,关溪面带微笑,故作从容地颔首:“谢谢。”
的哥师傅握拳道:“加油。”
关溪回了他一句“加油”,脑子里一群问号,我他妈就来看舍友,加哪门子的油?
的哥师傅依旧不走,甚至从下车。
关溪一头雾水地问:“你干嘛呀?”
的哥师傅把他往前推,举起自己的打火机说:“你快跑过去,一会儿我给你放。”昏暗的路灯下,他挤了挤眼说,“气氛包在我身上,人就靠你自己了!”
关溪被推出去的那一刻,来的目的早已抛之脑后,只剩一个想法:不亏是老司机!
说不惊讶是假的,王乐山迈出分局七八步,关溪披星戴月地跑过来。
那人鼻子冻得通红,路灯和月光交织在一起,洒在身上像是镀上一层缥缈的薄纱。他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略高几公分,龇牙咧嘴地大笑,洁白的牙齿露出来,一切都显得格外不真实。
更不真实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噌噌”几声响,色彩斑斓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射向天空。
“砰”的一声炸开,划下五光十色的一笔。
漆黑的天空瞬间如同白昼,漫天的烟花全部成为关溪的背景。他站在那儿,哪儿也不去,哪儿都不看,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的王乐山,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新年快乐!”
王乐山脑袋发蒙,彻底呆住了。
关溪急吼吼地问:“现在几点了?”
王乐山没有反应,关溪又问了一遍。
回魂的王乐山赶紧看手机:“一点五十八分。”
“多少秒?”
“二十一秒。”
“一点五十八分二十一秒。”关溪完整地重复了一遍时间,在漫天烟花中跑了一圈,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我送你一个人的新年礼物。”
刹那间,王乐山平稳的心跳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