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研语气也不禁放松下来：“如今全赤沛皆知那任松年的恶行，他怕是只能灰溜溜回乡去了……至于萧少陵，和那个助纣为虐的沈知秋，终日只想着投机取巧，诬陷他人，哼，恶人自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卫庭舟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京城的冬季，正是雪绵松润的时候，若能碰巧等到一阵风来，一时便如深院梨花，簌簌而落，有几人正立于阁楼边，把酒论诗，听琴赏雪，兴味甚浓。
这阁便是再来阁，这几人中正有卫庭舟。
再来阁顶是一大片打通而成的厅堂，布置以客为主，可奢华可清雅，一贯是京城中贵胄设宴、文人墨客开办文会的好去处。这一次的聚会更是集奢华与清雅于一身，既有各家公子侃侃而谈，又有年轻书客以文会友，可谓是好不热闹。
几人在阁楼边谈天论地，一时兴起，有人提议要比试书法，卫庭舟却婉拒道：
“卫某不精此途，诚恐贻笑大方。”
遂又有人提议，不如比试作画，卫庭舟再不好推却，只好应允。
因是比试，所以几人一炷香内便要完成画作。但见卫庭舟提笔入画，速度虽快，却笔尖遒劲有力，如有神助，纸上渐现山水空濛之景。
这是一幅写意山水之作，透着春秋离合之意。
卫庭舟作罢停笔，耳边便传来一把浸过酒气的声音：“我看这幅最好。”
他抬头一看，旁边正站着一个身量颇高的华服男子，相貌平实，神色慵懒，眼里带了五分醉意。
不远处便有人低声议论道：“是燕小将军！他怎么来了……”
这位燕小将军，卫庭舟是知道的，他是当朝燕大将军的养子。因为这位燕大将军迄今无子，人又和蔼慈祥，因此十分宠爱于他，从小养尊处优，四体不勤，如此就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脾气，整日在京城里横行霸道，风评极差。
燕小将军眯了一双眼打量着卫庭舟：“你就是卫庭舟？我看你这画不错，我出千金买下，如何？”
人人皆知，燕小将军最喜美人，他此话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卫庭舟冷然道：“我的画，不卖。”要卖也不会卖给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平白无故降低自己的格调。
燕小将军望着他白瓷般的侧脸，低声道：“我偏要买，你能怎样？”
“只出得起千金买画，燕阳，我今日才知道你已经穷成了这样。”
有人姗姗来迟，却掷地有声。
燕小将军暗骂了一声，回头喝道：“韩璧，你又多管闲事！”
韩璧身披狐裘，姿容含雪，压得旁人黯然失色，他冷笑道：“你在我开的地方说我管闲事，你没病吧？”
燕小将军一怒，转头对卫庭舟说道：“我出千金打赏，你自该领情。”
韩璧：“倒不如由我出一千金，买你快些离开。”
燕小将军：“一千金就想打发我？”
韩璧挑眉道：“好吧，你既然缺钱，我出两千金。”
燕小将军愤然道：“你这是存心跟我作对。”
韩璧：“我没有，明明是你穷。”
卫庭舟起身向韩璧见了个礼，圆场道：“买画不过寻常小事，两位何苦为此争吵？燕小将军若是实在喜欢这张画，我二话不说送他便是。”
韩璧笑道：“卫先生倒是体贴，知道燕阳出不起千金买画。”
燕小将军瞪了韩璧一眼：“谁说的？”此刻他恰好从酒气中清醒了几分，便也没敢再提买画之事。
卫庭舟自谦道：“卫某的画不过尔尔，若是有人真心喜欢，自然再好不过。”
韩璧想了想，道：“燕阳对画一窍不通，怕是要辜负你的盼望……卫先生，与其暴殄天物，倒不如与我结个赠画之缘。”
卫庭舟知道韩璧这样说，便是铁了心要为他解围了，旋即笑道：“好。”
燕小将军的眼睛在这两人身上转过一圈，朝着卫庭舟暧昧道：“你的画不肯卖我，却肯免费送给韩璧，我看此事背后可能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呀。”
韩璧冷冷地瞥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卫庭舟站在一旁，也是微微红了脸。
燕小将军这回却也不恼，朝着韩璧抛了个眼色，“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懂的，我懂的。”
韩璧：“你还不滚？”
燕小将军自然是知道韩璧的背景，怎么会还在他面前继续闹事，再说今日这热闹他也觉看够了，遂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韩璧待燕小将军走后，才又请人设了屏风，与卫庭舟两人对坐而谈，甚是清静。
卫庭舟：“今日令韩公子费心了。”
韩璧：“举手之劳罢了。”
卫庭舟：“韩公子……”
韩璧笑道：“你还叫我韩公子？”
卫庭舟朗然笑道：“韩璧，谢谢你。”
韩璧与他聊了几句，只觉与卫庭舟做朋友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卫庭舟虽然虚伪了些，但还算是个知情识趣的聪明人，一些钱银财物，便足以收买他的好感，其后韩璧出手为他解围，他先是自谦又是道谢，一套流程得体又不失风范，韩璧不由得想起那个木头桩子沈知秋，如果换了他遇见了胡搅蛮缠的燕阳，又会如何？
大概会当场拔剑而出吧。
想到沈知秋，韩璧也终于联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做。
韩璧：“这画还未题字吧？我能否有幸一请卫先生动笔？”
卫庭舟想着今日韩璧救他于水火之中，一时也不免动容：“要题何字？抑或诗句？”
韩璧低头打量了会儿卫庭舟刚才所绘的画，道：“便题‘春秋忽代谢’罢。”
卫庭舟提笔而下，岂料一句写罢，他望着韩璧，一时心有所感，又续了一句：
“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
韩璧却没在意他后来写了什么，只是端详着那一个“秋”字，若有所思。
关外，燕城。
燕城本来闭塞，但自从十年前换了宓临去担任城主后，便由他带头开通商路，鼓励燕城人到关内贩售山珍，久而久之，官道竟也开辟到了燕城，自此，燕城与关内的沟通交流也就更加频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