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说: 论偏执综合征的治疗方法 作者: 墨棍棍 字数:2092

  邵虞正在拉帐篷拉链的手顿了一下,后来放慢了速度,害怕再惹了谢渡丘不快。

  背对着他躺下的谢渡丘心里更堵了。

  谢渡丘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起了谷雨在盛纳耳旁温热的呼吸,她的手指纤细,松松握着他的,柔软温暖的胸脯贴在他的肩胛骨上,像是利刃和湖水相遇,软了一柄化骨刀,也搅动盛纳的心。

  谷雨撑着伞站在画室外,大雨滂沱,脏污的雨水漫上来淹过她穿着的驼色高跟鞋。

  声音透过雨雾传过来闷闷的:“盛纳,你不是小孩子了,你20岁了,偷我未婚夫的车这种事还能干多久,这是我最后一次去派出所带你出来,你走吧,你只交了给我3年的学费,我不想为你的一生负责,各走各路吧。”

  盛纳耷拉着肩膀站在雨中,谷雨毫无动容,伞撑得直直的,一点儿都没有向他倾斜的意思。他穿着的墨绿色毛衣下摆脱了线,又在奔跑中被扯开一大块,露出里面泛黄的白色T恤来,显得既难堪又落魄。

  他终于拖着脚步离开,回到租住的地下室里,没有光,全是湿漉漉的霉味,房间又小又窄,墙上挂着许多画,都是素描,都是不同角度的谷雨。

  尚未画完的一幅还在画架上,有一双温柔明亮的眸子,因常年微笑眼角甚至有了细纹。

  盛纳扑倒脏兮兮的衣服堆里,旁边有一箱廉价的酒,他一口气就灌下去了一瓶,双眼模糊起来,胃里也翻江倒海地痛。

  他不由自主地吐在那幅尚未画完的素描上,又哆哆嗦嗦地用袖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干呕,弄得整个房间都是难以名状的恶臭。

  ——《素描》片段

  帐篷里的谢渡丘也开始不停地干呕,他的双手抠住防潮垫,像一尾脱了水的鱼,狠狠地弓起身来,寂静的夜里这种撕心裂肺显得格外刺耳。

  邵虞吓得扑过来抱住他大喊:“谢渡丘!谢渡丘!你怎么了?”

  谢渡丘紧闭着双眼,冷汗像水一样流了满面。

  黑夜

  邵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营地静之又静,他只能庆幸一直围着他们的摄像机已经关了,不然谢渡丘的异常状态将被完全记录下来。

  谢渡丘慢慢平静下来,但神志还恍惚着,睁开的双眼聚不了焦,茫茫地望着半抱着他的邵虞,嘴唇哆嗦了半天呢喃出一声:“老师……”

  像是已经喝到酩酊大醉似的,邵虞在这一瞬间猛然想起来前不久在火锅店洗手间里被刘华华架出去的谢渡丘。

  但是今天并没有酒可以酗。

  难不成谢渡丘吸毒?邵虞的心沉下来,他望着靠着自己的谢渡丘,脑海中汹涌着控制不住的念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去背包里拿出急救包里的绷带,想要捆住谢渡丘的双手双脚。

  山里忽然传来一声鹰戾,邵虞的手顿在了背包上方。

  谢渡丘无知无觉似地睡了过去,张着嘴,发出小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声响。

  不是的,不是毒瘾犯了。

  邵虞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猜测,他把谢渡丘的头轻轻地放下,黑暗中他看见自己收回来的双手在发抖。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和谢渡丘的呼吸,混杂在帐篷这逼仄的空间中。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晚上。

  伯利恒的冬天,屋外只有簌簌的雪声,铺天盖地地下了一夜,从院子往玄关而来的楼梯第三级断了一半,也被皑皑的大雪埋住,如果有人踏上去,说不定会卡断腿。

  但并没有人探访,烟囱也毫无动静,整个屋子死气沉沉,像是没有主人。

  邵虞搓着手臂给邵舟冲奶粉,屋里和屋外一样冷,奶粉勺子敲击合金罐子发出撞击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他大力拍打奶粉罐,想要把藏在缝隙里的一点残渣抖落下来。

  冲奶粉的水也是温温吞吞的,混在一起变成一团团,邵虞晃动了奶粉瓶半晌想要让它们化开。

  父母已经不知所踪了将近一个月,看起来是抛下家里的三个累赘去过快活日子了。

  纵然他们总是到外面乱来,辛苦赚来的钱到小酒馆里一夜就挥霍大半,但毕竟还会给家里一点微薄的补贴。

  邵虞没办法保证半工半读的自己能够养活家里三口人。

  更何况近半个月来的暴风雪让工地停工,邵虞打小时工的中国餐馆也关门了。

  因为没缴暖气费,暖气今天上午也停了,穷人每天都只是想着能够活过今天而已。

  邵虞摇了半天奶瓶,身上仿佛也有了一丝热气,他哆嗦着把奶瓶捂在腋下都破了个洞的夹克里,摸到邵舟的小床在的里屋想给他喂点吃的,然后出门去转转有没有什么可以临时赚钱的工作。

  开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气味。

  邵虞的爷爷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手脚扭曲着,眼白往上翻动,像一条濒死的发臭的鱼,邵舟躺在冰冷的小床上,面上盖着一张黄纸。

  他藏在夹克里的奶瓶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又顺着地板一直往前滚动,撞到爷爷破了大拇指的皮鞋,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那张黄纸下面是细腻的白色粉末,邵虞原本以为爷爷已经戒了的东西,就那么刺眼的,c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是他年轻的时候偷渡过来时染上的。

  警车和救护车是一起到的,邵虞的爷爷的尸体直接被拉去火化了,小邵舟被送进了医院,邵虞被带去了警察局。

  一周后走出警察局的邵虞才知道,他的爷爷已经死了,还造成了邵舟终身的智力障碍。

  探究爷爷到底是有意结束备受欺凌,混乱不堪的一生,还是忍受不了毒瘾发作无意的失手,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邵虞不能原谅的是,他要拉着年幼无知的邵舟下地狱。

  暴风雪已经停了,邵舟被监护起来,14岁的邵虞带着不良记录,站在医院门口不知道往哪里去。

  他从这一刻开始,真正孑然一人。

  他童年永久的主题,就是混乱

  父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完后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又搂着对方到俄罗斯人开的小酒吧去喝个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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