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该是他的

小说: 狐妖大人求下嫁 作者: 凡一 字数:2141

  同在此刻。

  悬崖之上,小雪貂周身黑雾翻滚,须臾现出一个黑袍墨发的男子来。

  男子金冠高束,剑眉入鬓,棱角分明的面上绷得死紧,幽深的眸子静静望着闪烁靛蓝色光亮的崖底,一动不动。

  他瞧得分明,这五十年中司寒变得很是不对。

  该如何说呢?大约是冷如寒冰的性子忽的柔软了些,却更勾人的目光了。

  昨日偶然听见司寒说要赌一把,语焉不详,眸中却是难得一见的执着。直到今早出门,司寒头一回不曾与他说明,而是特意避开了他,独身一人。

  他莫名不安,遂一路跟到此地,全部种种落入眼中,忽的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他又算什么呢?

  的确,他本不该留在此地。

  五百年前一次出行,他被心腹暗算受伤坠落,因是非常时期,为掩人耳目,便顺势化为雪貂再欲行事,不想正遇上偶经山脚处的司寒。

  那时司寒瞧着比现在还要冷清得多,整个人仿佛要与雪山融为一处。大约是寂寞的狠了,瞧他一眼之后,便丝毫犹豫也无的将他捡了回去。

  雪山寂静人稀,又有结界加固,必能避开叛徒的搜寻。他略一斟酌,决定暂留于此以雪貂之形先行养伤。

  一段时日后他开始疑惑,司寒明明并非被困在此,却不知因何缘故不肯踏出一步,总日日翻些老掉牙的五界传记,仿佛如此便能聊以慰藉。

  后来有一回意外撞见其喂了一滴血给一株即将枯萎的娑魔葵,第二日娑魔葵灵气大胜,竟起死回生。他恍然大悟,想起数万年前冰狐一朝灭族的传闻,终于知晓了困惑已久的秘密。

  司寒对他无丝毫戒备,这于他来说无异于‘近水楼台’,只消动动手指便可得到妖魔鬼怪垂涎已久的宝贝,可奇异的,他竟丝毫贪心也升不起。

  大约是因了这点子相助的恩情罢,他那时想。

  可后来便渐渐失控了。

  他受伤坠落之事瞒不过五界,冥界寻不到他必会大乱。

  结界虽强,于他也不过弹指,不多久养好了伤势,已是到了该离去的时机,却莫名的,总是因了司寒一句寂寞的呢喃,抑或一眼迷茫的凝望便三番五次地改了主意。

  后来他大约知晓,原来这便是心软。

  想他一生叱咤,心硬如铁,眼中只有可用与不可用之分,何曾知晓过心软为何物?此番莫名体会,竟头一回有了手足无措之感。

  冲击之下强迫自个儿冷静两日,欲要思考清楚为何会如此,却仍是没想明白,便以为许是这人处境与他幼时有些相似,故而才会产生同病相怜的体会。

  那双孤寂的眸子令他生了心疼,于是一不留神让小妖精入了他的眼,宁愿暂且放下了谋划多年的复仇,想着能陪一时是一时,头一回任了性子,硬是在这鸟不拉屎的雪山做了五百年的雪貂,毫无廉耻地被人抱在怀中抚摸,选择性忘记自个儿的身份。

  这是丢脸面的无颜事,得瞒一辈子,他那时暗戳戳地想。

  只是谁能料到会有变故。

  司寒又一回心软了,松了阵法放出了那只小狐妖,如今不过才两三面便已说了许多话,比五百年中合起来还要多的多。

  司寒明显是欢喜的,有人代替了他,意味着他有了可以离开的完美借口,他也该是欢喜的。可并非如此,他瞧着这两人越发近乎,只感到窒闷与郁结,并且已经越发的难以忍受。

  十几万年的时光,他从不知今生还有这般的感受,期待又兴奋,陌生又恐惧,又悲又喜,患得患失。

  直到方才在山崖之上,司寒眸中满是忐忑与期待,而他只觉当头一棒,彻底疼了个清醒。

  小妖精该是他的,明明是他先来了雪山,明明他二人已相伴五百年。可他无法将所有全部诉诸于口,多么可笑,偏偏就在谋划好了一切,已下定决心复仇之时,他动了心。

  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小妖精便已经心有所属。

  是啊。

  娑魔花海他瞧见过许多回,是一番如何的模样自是比何人都清楚,的确美的震撼,拿来讨欢心自是合适不过。

  若他当年知晓日后会有今日之光景,便是那千机老儿拿多少珍贵的物件儿来换,他也是半颗娑魔种子也不给的。如今的世事无常,大约便是自食恶果罢。

  不过也好,日后五界大乱之时,小妖精不闻外事,只安安然然在此便可,不知人间愁苦,不历悲欢离合。

  光亮不过几瞬便暗了下去,脚下回归先前的漆黑如墨,他仍直挺挺站着,仿若不曾瞧见。

  直到崖顶的寒风吹来,刮得黑袍猎猎作响,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转过身不再瞧,化作一股黑雾离去。

  亘深的悬崖依旧黑不见底,明朗的夜也依旧悄无声息,半弯的月被一片乌云遮住,仿若什么也没瞧见,渐渐隐去了深处。

  许是因了前一晚月色太好,第二日竟罕见的现出了朗朗红日。千孚踏着日光来到一座由几棵老树环绕而成的素净小院。

  院中一人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柄细细的刀丝刻着什么东西,竹青色的衣摆拖在地上也不曾察觉,颇为认真的模样。

  千孚走到对面坐下,探头细看,这才瞧清了原是拿着一块方冰,已刻出了大半个人形轮廓,尖利的刀口在冰面上滑走,碎末紧跟着簌簌落下,于灰色石桌上铺了浅浅薄薄的一层。

  司寒目不转睛的继续雕着,仿佛不曾察觉有人来此,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千孚瞧了会儿,没有出声打搅,坐了片刻,有些百无聊赖,遂开始打量这座不算大的院子。

  几颗千年老树不必说,远远瞧着便扎眼,也不知活了几许年头,树干甚是粗大,只怕十数人也合抱不止,如今只余下几绺枝条还生着绿叶,内里实则已没了甚么生机。而树下便是一池冰泉,水流维持着流畅且优美的弧度,于半空中冰冻静止,晶莹璀璨。

  朝右看是一方苗圃,种了些奇形怪状的妖草,只是他一株也不曾见过,实在叫不出名字来,总归是极其罕见的的模样。不过其中有一株实在夺目,那株妖草长得茎细如线、花大如盘,颤颤巍巍地托站着,仿佛下一瞬便要折断一般,瞧着便令人揪心不已,实在有趣得紧。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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