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绝望也让红鼎苏醒了起来。
长睡起来的人总是喜欢喝点东西,红鼎起来喝的却是血。
刘湛的血。
疼痛让刘湛忘了一切,他只能尽力的阻挡身体的血液往红鼎涌去。
“你的血越来越难喝了”
沧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响亮,应锦堂睁开眼睛,看着洞口单薄的身影。
刘湛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比雪还要白。
像是没有人类情感的声音回道:“就算我身体里面装的都是狗屎,你不也吃的很开心”
应锦堂忍不住笑了出来,刘湛回头难得的也笑了下。
紧着着一股剧痛立马袭来,刘湛脸上瞬间冷汗直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应锦堂看着不断抽搐的刘湛,心里着急,偏偏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刘湛身体渐渐平息。
“我希望你知道,虽然我无法出去,但要你生不如死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红鼎说的很平静,就好像他才是主人。
刘湛慢慢坐起来,应锦堂在他脸上却没有看到痛苦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复杂,但唯独没有痛苦。
忽然刘湛笑了,越笑越大声,震得周边雪花全飞。
红鼎道:“你笑什么?”
刘湛脸上瞬间冷了下来,就好像刚才发笑的不是他自己。
“我笑你”
红鼎道:“我很好笑?”
刘湛道:“还记得当初在洞里我准备喝第十瓶神仙醉吗?”
红鼎道:“记得”
刘湛看向应锦堂又笑了起来,笑的很温馨,似乎想起了两人相遇的过程,应锦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心里总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刘湛朝着红鼎道:“有时候想死不一定需要喝神仙醉的”
红鼎道:“我知道”
死亡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一个人要活下来可能很难,要死却一定很容易。
刘湛冷笑道:“你现在可以控制我的双手,但我的双脚却还是我的”
红鼎道:“我也知道”
刘湛将手中薄剑扔到应锦堂边上,朝着红鼎道:“你知道这双脚能干吗?”
红鼎久久才道:“能去送死”
刘湛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你实在太厉害了。”
红鼎没回答,应锦堂却冷冷道:“你要去死?”
刘湛苦笑的看着应锦堂,指着红鼎道:“你也看到了,与其时刻被它折磨,不如早些解脱”
他不待应锦堂回答又道:“你在此地好生休息,不要走开,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哪怕是死,我也会叫人前来救你”
他说的很诚恳,说到唯一的朋友几个字时笑容满面。
刘湛的一生是悲哀的,他没有家人,家人早已被屠戮殆尽。
他没有爱人,深爱着的柳青青却是造成他如今这般痛苦的凶手。
但他有朋友,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一定要有朋友。
红鼎正是看出他这一点才敢如此对他,所以红鼎很后悔。
他了解刘湛,他相信刘湛真的是要去寻死。
如果有可能,红鼎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坨狗屎也不愿意去刺激刘湛。
应锦堂没有回答。
将刘湛目送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泪水才从应锦堂眼中流下来,就像决堤的水坝,挡都挡不住。
这个哪怕被楼东来打击到想要轻生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汉子,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
刘湛是否害怕看到自己流泪才走的如此坚决的?
应锦堂艰难的将手边的薄剑抬起来,费力的在树上刻下两字。
歪歪扭扭的“刘湛”刻在树上,就好像刻在他自己的心上,长剑落下。
应锦堂明白,此刻的离别只怕就是永别了。
这一天的黑夜仿佛特别漫长。
楼东来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大街上。
没有行人,没有小摊,什么都没有。
几个月来的厮杀已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变得风声鹤唳。
人们早早就已闭门不出,习惯痛苦也许才是人类唯一的优点。
雪花已停止,楼东来身上又换回了原来的蓝白道袍。
他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蓝色代表着宁静。
就好像今天的夜晚。
一辆马车从夜的尽头驶来,慢慢的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底下发出“吱吖”的声音。
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嘹亮。
楼东来站在马路中间,就像一盏明灯。
马车终于在楼东来面前停下,赶车的车夫似乎并不意外,还朝着楼东来笑了笑。
楼东来认出他就是当时无名小镇上的那名掌柜。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将帘子打开挂在马车两边,沐巧兰没下马车,就坐在马车内看着楼东来。
天空雪花消散,月亮也从乌云下伸了出来,将月光照在这冰冷长街,也照在沐巧兰倾国倾城的脸上。
楼东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身穿便衣的沐巧兰,竟看着她的脸庞怔在了原地。
沐巧兰嗤笑道:“怎么,第一剑宗大师兄也是一个好色胚子?”
楼东来微笑道:“看来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沐巧兰道:“将我从守凌城赶走就是你做的好事?”
楼东来点点头道:“若是你再多穿一会那件锦衣卫服装,恐怕就没人能见到如今的沐仙子了”
一身长裙的沐巧兰在此刻确实宛若天上的仙女。
沐巧兰冷笑道:“文森已经是你的人?”
楼东来既然能准时出现在这里,除了早知道自己要离开的城主府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城主府为什么要通知楼东来,文森又是如何说服剑宗的,沐巧兰已经不想知道了。
楼东来没回答,需要说谎的事情他一向也不喜欢回答,此刻莫名的想起暮柴扉那个老头。
原来一个人一辈子不说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楼东来道:“今日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日,特来送别”
月光照耀下才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不是那把王权之剑,而是一壶酒,两个酒杯。
楼东来虽然认识沐巧兰没多久,但却很喜欢这个人。
做事认真,没有城府。
沐巧兰生气起来敢拍自己的桌子,高兴的时候又可以陪自己连喝几天劣酒。
如果不是处于敌对势力,楼东来真舍不得让她离开。
沐巧兰终于从马车上下来,就好像仙女下了凡尘。
楼东来微笑的将倒满美酒的酒杯递过去,自己也拿了一杯一口饮尽,道:“珍重。”
沐巧兰没说话,将杯中美酒喝干,连同带着酒杯又重新回到了车内。
珠帘重新垂下,掌柜的又扬起长鞭。
古老的街道上又传来一阵响声,楼东来看着渐渐隐去的马蹄声,微笑着送别。
如今佳人已送人,下次过来的又将会是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