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刀子的身子已笔直躺在地上。
长剑依旧寒冷,鲜血似乎都无法停留上面,楼东来将长剑归鞘,看着暮柴扉道:“你果然从不杀人。”
暮柴扉笑道:“我说过,杀人后有太多烦恼”
楼东来面无表情看着他,就好像要将暮柴扉再次认识一般。
暮柴扉看着楼东来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可惜我不能说、也不敢说”
楼东来有些惊讶,他确实想问是何人出得起帝王液让两人前来困住自己的,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暮柴扉不说,楼东来也无法逼问,这个古怪的老头其实比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楼东来道:“你好像对我剑宗也很熟悉?”
暮柴扉刚才说的两名大帝境正是如今剑宗硕果仅存的两名,这不会是一个巧合。
暮柴扉笑笑还是不说话,显然这问题他还是不想回答。
远处飞来层层乌云,将明月隔离。
大地仿佛真正的陷入黑暗。
暮柴扉看着黑暗中的楼东来道:“我得走了”
楼东来道:“帝王液你不想要了?”
暮柴扉笑出声音,道:“我本来就不想要”
楼东来也笑道:“你果然是过来对付刀子的”
暮柴扉道:“刀子好对付,但握刀子的人却不好对付”
要杀刀子暮柴扉自己就能做到,但要瞒过刀子身后的势力却很难,暮柴扉不敢这样做。
楼东来沉吟了一会道:“但这这把刀已找上了我?”
暮柴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早的找上了你”
楼东来不理解他这句话,暮柴扉也不想解释。
“我走了,希望下次见面我们两人都已是大帝”说完暮柴扉整个人融入土里,眨眼间就已消失无踪。
“大帝?”楼东来喃喃自语,后又目光坚毅,看着陌生的四方,随意挑选了条道路就已消失在天空之中。
酒楼
无名酒楼,无名既是名。
慕容苍此刻却不再看应锦堂,而是将目光看向远方。
刀光剑影交错如闪电一般在空中划过,激烈声响哪怕站在地上都能感到一丝震动。
天地境间的战斗,瞬间慕容苍就已在心里做下了判断。
他很想赶过去,他已一只脚步入天地,也许这一场战斗就是自己真正进入天地境契机。
但他不能走,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走。
慕容苍将头转过来,看着站在柜台瑟瑟发抖的掌柜,他朝着应锦堂说了一句话:“出来”
为什么出来?出来去哪里?慕容苍都没说,他自己已先飞走。
应锦堂当然不会认为他真的飞走,起码自己还能感受到慕容苍的气息。
但他还是走了出去,刘湛自然紧随其后。
倒霉的杜七苦笑了一下也只能跟着出去,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是无比倒霉。
才出酒楼,应锦堂等人就看到了空中的光影。
慕容苍正凌空站在天上,眼睛看着光影处目不转睛。
感受到应锦堂等人过来后,慕容苍才不舍的将头颅转回。
此地已是空无一人的山谷,杜七三人看着徒手站立的慕容苍同时感到一股压力袭来。
漫天光影将应锦堂三人脸上照的通明,慕容苍看着三人脸上的光明却一直想往身后看去。
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应锦堂看到了这种挣扎。
他终于笑了。
应锦堂往前一步,朝着慕容苍道:“你的心已乱”
慕容苍点点头,身后的声响还在不断传来,这是源自自己身体的一种欲望,只要是欲望就很难真正的将他压住。
杜七也不是傻子,此刻也道:“你虽比我们强,但若心不静,败的将会是你”
慕容苍看着杜七身后的长刀,然后才看着杜七,道:“神刀门?”
杜七点头。
慕容苍道:“你明白我跟他的仇恨?”枯瘦的手指指着应锦堂。
应锦堂的脸上充满苦楚,若再给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杀慕容劲,不是害怕,而是他已明白生命的珍贵。
杜七叹了口气道:“明白”
杨青早就警告过自己,可惜造化弄人,终究还是对上了慕容苍,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慕容苍闭口不言,他没看刘湛,一个结丹境不值得他过于在意。
原本对于三人慕容苍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此刻他的心已不再此地,但他不能走,慕容劲的灵魂需要得到安宁。
既然支不开杜七,慕容苍也就不再言语,枯瘦的左手朝着三人隔空一抓,犹如五道森冷剑气就朝着三人汹涌而去。
应锦堂将刘湛往地下一送,手中同样五指成爪朝空一抓,就将这五道光芒击散空中。
杜七的大刀已劈向慕容苍,空中传来道道光芒夹带在远方的刀光剑影之中,慕容苍略显焦虑,两人合攻之下却只能勘堪跟慕容苍持平。
刘湛看着空中三人紧紧抓着手中的薄剑,第一次感受到无力。
肩膀上的红鼎忽然传来一道只有刘湛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是不是很想得到力量?”
刘湛许久没听到红鼎的声音,微微迟钝了下冷到:“若你还想打我身体的主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红鼎叹气道:“有什么关系呢,我成了你后这具身体还叫刘湛”
刘湛冷笑:“但我却已不再是我”
空中的光影不断投入到地下,将红鼎照的更加明亮,仿佛就像一张人的脸。
红鼎道:“你那朋友马上就要败了”
刘湛紧张朝着空中望去,只见慕容苍一只手将杜七的刀尖捏住,就好像猫抓着老鼠,任凭杜七如何用力都无法将长刀脱离慕容苍枯瘦的手指。
慕容苍另一只手五爪成拳,一拳隔空轰向应锦堂,应锦堂招式刚老,还未来得及变化招数就已被轰倒在地。
滚滚浓烟拨开,刘湛急忙将地上的应锦堂扶起。
应锦堂嘴角流血,眼睛却看着天上的慕容苍。
慕容苍依旧将杜七的长刀托住,双眼同样看着应锦堂。
应锦堂将鲜血擦拭,又转眼与慕容苍争斗了起来。
刘湛看着渐渐攻少防多的两人,脸上露出愁容。
红鼎声音再次传来:“你朋友输了,他心中没有杀气”
刘湛明白,慕容苍出招狠辣,应锦堂战斗至今甚至都还没使用过一道神通。
他在愧疚,两年来的经历让应锦堂明白了什么是痛,也明白了什么叫宽恕。
他对当时残忍杀害慕容劲的行为感到痛苦,这种痛苦也许同样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现在,能让他解脱的人终于来了。
慕容苍须发飘扬,将杜七震开之后,愤怒的朝着应锦堂踢出一脚,道:“为什么不使用你的神通?”
杜七被震开后也没有再次上前,他同样看明白了,应锦堂似乎在求死。
杜七叹了口气,他很佩服应锦堂,也很看不起他,一个人有从容赴死的决心,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确实很可怜。
应锦堂被踢中,却也只是在空中微微晃荡了下就已重新站稳,慕容苍踢的并不重。
应锦堂尽管衣裳破裂,却依旧在微笑,道:“你是来杀我的?”
慕容苍冷冷道:“是”
应锦堂笑道:“我在这里,没有逃”
没有逃的意思就是等慕容苍来杀。
慕容苍看着应锦堂从容的脸庞,忽然道:“听说我弟弟是因为骂你一句畜生就被你杀死?”
应锦堂想起当时的情形,自己的骄傲自大、狂妄更像是一柄利刃插在自己心上。
他点头,苦涩道:“是”
慕容苍冷冷道:“他错了”
应锦堂道:“错哪?”
慕容苍看着应锦堂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畜生面对要杀害自己的屠夫好歹会反抗,你比畜生还不如”
他说的话比当时慕容劲说的还要难听,就连边上的杜七脸色都已巨变。
果然应锦堂脸色渐冷,他看着慕容苍道:“你一定要逼我生气?”
慕容苍道:“是”
应锦堂冷冰冰的道:“你成功了”
任何人听到这种人都不可能真正的无动于衷。
“锦衣夜行”
这道神通在白天已能让人如入黑夜,在这样的夜晚里使出,威力自然更加巨大。
慕容苍看着四周一片黑暗,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他和李典一般,也从来不屑杀不会反抗的人。
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要应锦堂死,也要他死的毫无怨言。
应锦堂看着空中的慕容苍,脸色凝重,以指为剑,隔空不断点向慕容苍。
慕容苍既然看不到,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凭着自身的感觉躲避不断射来的剑气。
应锦堂停止攻击,慕容苍睁开眼睛就已看到应锦堂的双手。
那双手实在太引人注意,两只手仿佛微风摇摆,平静的大地却像刮起飓风往应锦堂手上飞来。
慕容苍冷笑的看着,就一拳,平平无奇的一拳轰向应锦堂。
漫天的飓风都粉碎在一拳之下,拳头轰在应锦堂身上将他重新砸进土里。
这一次慕容苍不再留手,踏步虚空,朝着地上的应锦堂又是一拳轰出。
这一拳击中应锦堂必定粉身碎骨。
刘湛身子已开始发抖,朝着红鼎道:“给我力量”
红鼎似乎跳跃了几下,道:“自然可以”
刘湛的身子忽然笔直,手中的薄剑将发黄的剑鞘震碎。
朝着空中落下的拳头奋力一划,弧形剑气离地而起,击碎拳头并朝着慕容苍飞去。
慕容苍大惊,匆匆躲过这股剑气,再看身后大地已被这剑气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刘湛过去再次扶起应锦堂,他的身子已疲软,整个人残破不堪,像极了当时藏在动力的刘湛。
刘湛强忍泪水流下,将他背在身上,接下腰间的束腰,将应锦堂跟自己固定在一起。
杜七惊讶的看着刘湛,想不出结丹境怎么会发出如此强力的剑气,又想到剑宗大师兄要寻找他,忽然觉得也许刘湛真是楼东来的哥哥也说不定了。
慕容苍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漏出惊容,看着被剑气削掉的衣角,慕容苍这才认真观察了下刘湛。
久久才道:“刘湛?”
他想起了下山时杨青的交代,他本来并不准备寻找的,他的目的只是来杀死应锦堂。
刘湛苍白的脸上仿佛更加没有血色,一剑过后连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但他的人依旧站得笔直。
刘湛道:“我是”
慕容苍看着刘湛身后闭着眼睛的应锦堂还是道:“看样子你是不会让我杀他了”
刘湛还是道:“是”
这已很明显。
慕容苍道:“可惜,就算你是大师兄要找的人,我这次也非杀他不可”
刘湛道:“你要杀他,就得杀我”
慕容苍冷笑道:“那就一并杀了吧”
刘湛心冷了下来,果然有些话只能对杨青有用,因为他需要思考。
慕容苍明显是不喜欢思考的人,双手再起就已想将两人彻底杀死。
杜七远远站在一旁,脸上毫无表情。
远远传来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杨青从黑暗中走来,边走边叹道:“他们可不能被你杀死”
话说完杨青就已站在了慕容苍的面前,神通境的慕容苍并没有给杨青造成压力,反而慕容苍看着杨青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
慕容苍道:“为什么?”
杨青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应锦堂道:“因为大师兄没杀他”
慕容苍道:“所以我就不能杀他?”
杨青点头道:“是,除非你不是剑宗的人”
慕容苍双目狰狞,看着杨青,道:“你一定要阻止我?”
杨青毫无退让,道:“是,大师兄既然没杀他,就不能让他死在我们剑宗手里”
慕容苍想起楼东来,脸上也恢复原来的沧桑模样,看着底下的应锦堂冷冷道:“好,我不能杀你,我慕容家的人也并非都是剑宗弟子,下次见面定叫你血债血偿”
他说完转头看着杨青,又道:“是吧?”
杨青点点头,:“当然”
慕容苍又看了一眼应锦堂,似乎要将他记在心里,冷哼一声,转眼就已消失不见。
杨青苦笑的看着离开的慕容苍,本来还想让他将杜七牵制,好让自己能将刘湛带走的。
杜七看到杨青,冷冷道:“记不记得刚才我在酒楼说过的话”
杨青脸更黑,点头道:“记得,你说过再看到我剑宗弟子会打断他的腿”
杜七冷笑道:“你是不是剑宗弟子?”
杨青道:“我是”
杜七道:“很好”
杨青叹气道:“慕容苍也是剑宗的人”
杜七冷色不好看,道:“是”
杨青又道:“他的腿好像也没断”
杜七嘴角微扯,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但现在仿佛很没面子。
长刀就架在他肩上。
杨青笑着对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过来不是要抓刘湛”
杜七心里被看穿不爽的落在地上,就站在刘湛边上。
杨青看着刘湛,道:“并不是每次你都能如此幸运的”
刘湛道:“我知道”
杨青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同样融进黑暗之中。
杜七笑着道:“这黑子行事倒是果决”
既然明白不能得到,不如立马离开。
刘湛朝着杜七道:“谢谢”
杜七摆摆手:“你别谢我,剑宗不开心我就开心,我现在很开心”
开心自然还是要去喝酒,刘湛已离开,杜七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他也没问。
一样的酒楼,一样的美酒,杜七喝起来似乎感觉更美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