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水榭亭中，纪凡尘端起已完全凉透的茶，放在鼻下闻了闻，但还是隐隐能闻到一些茶香味，轻抿一口，果然是好茶。
此时离幽手里端着一盒鱼饵，修长的手指轻捻起鱼饵，撒向湖面，里面的鱼儿纷纷跃出抢食，纪凡尘倒也不着急，就安静地等着离幽开口。
“那年我十四岁，父亲刚刚任职四品京官，那一年刚刚上任没多久，便遇见了灾荒，赈灾筹款的重任就落在了父亲的身上，从那时起我便经常看到父亲愁容满面。”离幽将鱼饵盒放回桌上，坐下来时咳嗽了几声。
纪凡尘将放在一旁的裘披拿起，走到离幽身边，替其披上后就站在了其身边，却并不没有说一个字，离幽只是看了眼身边人一眼后，拢了拢裘披，将脑袋垂了下来。
接着道“不过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是为何，直到后来有一日父亲回家时，脸色十分不悦，之后他与母亲单独在书房待上了一阵子，之后没几日父亲便离开了京城，后面再回来时就已是阶下囚了。”
看着离幽微闭着眼睛的侧脸，霎时间觉得这个少年很值得人心疼，伸手摸了摸离幽披散的长发，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背部，道“之后没几个月，在天牢中的离白就暴毙了，对吗？”
对于旁人的触碰，离幽只是轻颤了一下，便接着道“将军说得没错，那之后没多久，父亲便在牢狱中去世了，之后家里一落千丈，母亲精神本就崩得极紧，谁知哥哥也突然神秘失踪了，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母亲精神更加精神崩溃，没两个月就去世了。”
纪凡尘转身倒了杯茶，放到离幽手心里，道“所以你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也不清楚吗？”
离幽笑了笑，道“我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无意间翻到了一些书信，一部分是父亲在家时就写下的，一些是父亲与母亲的家书，我仔细读了读，发现都有些奇怪。”说到这里离幽停顿了下来，转头看着纪凡尘。
那目光似乎是在问纪凡尘，你能猜到吗？奇怪在哪里。
“难道你父亲在信中写下了什么秘密吗？”纪凡尘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果那些信中真有什么秘密的话，那么离白当年为什么会暴毙，那么他就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对，父亲害怕书信会被那些人发现，于是就他要说的事情分别藏在每行字的一头一尾里，连起来的大概意思就是，他到底重灾区后，发现那边的官吏不止私吞赈灾款，而且那边还有圈地自用的现象。”
“圈地自用？那地方的官吏是何人？”纪凡尘在脑海里开始仔细翻找着关于当年之事的记录，五年前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在外打仗时，正巧中了敌军的毒箭，昏迷了好几个月，不过奇怪的也是关于那时的记忆，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模糊，不过应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纪凡尘自然也不会在意。
关于离家的事情，也是等他回到京城，伤势恢复的差不多时，从祁安那小子嘴里听来的，那小子就喜欢收集这些事情，闲来无事就跑到他帐中去说。
“具体姓名父亲并未点明，只知那人姓何，是当地的知县。”离幽见开始起风了，便示意纪凡尘两人进屋再详谈此事。
两人走过了水榭亭的小桥后，纪凡尘抬头一看，上面的牌匾写着幽幽君心，侧头看着离幽，又想了想他那个失踪已久哥哥的名字--离君。
“其实这是我母亲说得话，当年随意一句玩笑话，倒是成了我与哥哥的名字，来，将军里面请。”离幽朝手掌心哈了哈热气，便引着纪凡尘往房间走。
这种天气，房间里一个火盆都没有，不过倒是随处都是各种书籍，其次除了床榻上有一床薄被外，就再没有任何物品了。
“我问你，你既然这般有才，为何不选择科举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这般还能替你父亲沉冤得雪。”纪凡尘拿起一本摊开的孙子兵法问道。
离幽却只是轻轻摇摇头，道“因为不能，将军可知为何我明明有父亲留下的书信，却不能调查当年之事吗？因为我哥哥的失踪，或许就是一个警告，当然这可能是我的猜测。”
“何意？”
“那些父亲寄回家的书信，跟着哥哥一起渺无音讯，而当时在我们家大院中，只有哥哥穿出门时一件带血的衣服，和一封寥寥几字的书信。”说罢离幽便蹲下身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将地板上某处挑起来之后，又将衣袖挽了起来。
而这一挽纪凡尘立即看到了，他手臂上有一块淡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应该是介于疤痕和胎记之间，至于是什么，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就是这个？”纪凡尘将其手中包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递了过来，接到手中后，用极快的速度将其展开，是件白色的外衫，上面的血迹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黑色，而信封上也染上了不少血迹。
将那页沾血的纸展开，上面只有六个字：无用之功，莫做。
看着这六个字，纪凡尘眉头皱起，离幽侧脸微微抬着头看着面前发呆的男人，看来当年先生说得果然没错，能帮得了我的，只有纪家人。
“这件事情你怎么想？”纪凡尘将折好的信递给离幽，后者却没有接，只是对着纪凡尘笑了笑，道“这东西放在你哪里吧，既然你今天来我这里，还问了这么多，想必是不会袖手旁观了。”
“恩，这件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你可知有何突破点吗？”
离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父亲曾有个结拜兄弟，是户部侍郎，叫舒莱，父亲死后他曾来过我家，他那时神情不对，似乎带有歉疚之色。”
“是吗？看来当年的事情是场大阴谋。”离幽蹲在一旁烧热水，准备泡壶热茶暖暖身子。
“对，我父亲就是那场阴谋的牺牲品。”这人泡茶的动作很优雅，似乎已经做了很多次，就算是现在家道中落，对这人也根本没有一丝影响，以前怎么生活如今还是怎么生活。
“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舒莱。”纪凡尘心下清楚，就算他今天不来，不出三日离幽也会主动找上门来了，他可以不在乎家道中落所带来的影响，但是他家所蒙受的冤屈，定要有人来付出代价。
“恩。”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剩下的一切就看纪凡尘能不能查出来了，这些被某人所刻意隐藏的往事。
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纪凡尘也准备离开，不过临走前他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问题，虽然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的事情，道“你是在利用我来报仇吗？”
“将军说错了，不是我利用将军报仇，而是将军可以利用这件事情，为您和太子肃清障碍，不然到时候那些人留着也会妨碍你们，不是吗？”离幽被人点明心事，却也不慌不忙。
纪凡尘浅笑一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裘披留着，天冷了莫要感冒。”
离幽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裘披，思绪有些恍惚，再抬眼去看时，那人早已走出了院子。
“利用...往后谁知道到底是谁利用谁呢？将军，我可期待着太子登基后，你戎马征战，毕竟那金銮殿中的龙椅也定不会是你所追求的。”说罢摇头转身去看他未看完的古书，而这句话纪凡尘自然不可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