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莳走进房内，一股子药香味混杂着檀香味扑鼻而来，穆莳轻轻皱了下眉头，这分明有金疮药的味道，这个谢如意怕是不可能是伤寒这么简单。看着靠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谢如意，额头用纱布包扎着脖子也缠着纱布，嘴角青紫，一双手伤痕累累，这绝对不是遇刺，倒像是被人虐打过。
他从没有见过谢如意这样苍白病态的样子，哪怕以前几次遇刺受伤，都没有这般惨样。走过去在床榻边的凳子坐下，“这些伤怎么来的？”见他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密布，依旧冷淡道：“你不要告诉我都是晕倒时摔出来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分明是人弄出来的，你那天夜里宫宴之后到底做什么去了？”
谢如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如果我说，是你那位好太子表弟弄出来的呢，你信么？”
“谢如意，你这时候还有空跟我开玩笑是吗？”穆莳心中一怒，这个谢如意果然永远都是这般令人讨厌。
谢如意苦笑：“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是啊，那谢钰是你的谁，我又是你的谁？谢钰是你青梅竹马的好表弟，我是和你关系剑拔弩张的下堂夫，不，或许该说，是从来没上过位的妒夫。你心中一定在想，我要挑拨你们的关系，我又不知道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呵，挑拨离间这种事情，你那姨夫姨母表弟才会做，我才不屑做那等下作之事。”
说实话，事到如今，谢如意要是说对穆莳还没有失望的话，那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太多年了，他忍了太多年了，久到他心里酝酿出了太多别的心思，久到他心里积攒的仇恨都快要装不下了就等着一个契机可以让他一下子爆炸掉。
二人沉默了良久，谢如意调整了心绪后才又开口：“穆将军，你今日前来，有何事找本王？”
看着又恢复往日作态的谢如意，穆莳心里一堵，“我来接你回府，病了就该回府修养，也不好一直待在别庄，既麻烦了安邦王，又平白让人乱嚼舌根。”
“别人想嚼舌根就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反正京城关于我的流言，从来就没断过，什么下堂夫，什么心狠手辣，连身怀六甲的孕妇都能下得去杀手，比这难听的多的是，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也不会少，无伤大雅的事。”
停下稍喘了会气儿，便又道：“病了合该哪里舒心就待在哪，王府太清净，侯府又乌烟瘴气，这别庄好歹还有王叔和鸿儿陪着我，挺好。我就不回去了。”谢如意手撑着床板，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一下坐姿，扯到伤口，疼的直冒冷汗，却也没有开口要他帮忙的意思，而穆莳只是在一边冷眼看着，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谢如意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要求他帮忙，穆莳多少还是会出于帮助弱小的心态帮他一把，可是谢如意偏偏就不，他不需要这种无所谓的，甚至是带着讽刺的怜悯。
谢如意努力忍着疼痛调整好姿势后便沉默地不开口，穆莳也无话可说，两人便又陷入沉默，穆莳突然发现，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相处的方式，一直都是谢如意在不停的找话题说，自己要听不听的，一旦谢如意也无话可说时，两个人就真的没法相处下去了。
就在穆莳准备要起身告辞时，谢如意才开口说话：“穆莳。”穆莳心中一颤，这时他才意识到，谢如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了，谢如意也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穆莳，你怨我吗？从我让皇帝下诏赐婚，到后来这么多年来的怨憎会，你受够了吧？你有想过和离吗？”
穆莳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如意，眼中带着审视和疑惑，其实，从二人成亲那一日起，他就没有想过要跟他和离，他们是御赐的婚姻，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但也绝不是说不可能，只是穆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想过这一条路。
穆莳不知道为什么谢如意今日会提起，但一想到他可能甚至是决意要与自己和离，穆莳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但更多的是怀疑，怀疑他又有什么事情要闹出来，也怀疑他又开始要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谢如意也不管他审视的眼神，这么多年，穆莳不相信自己又不是第一回了，谢如意痛苦了这么多回，都快麻木了，只是继续说道：“穆莳，你是否恨我，恨我父王连累你祖父和父亲马革裹尸，这些现在在我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你有何资格提我祖父父亲，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这么风轻云淡就可以一笔勾销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释怀。”穆莳蹭的就站起来，面上不快的说：“你一句不重要就能消除你父亲犯下的罪孽吗？谢如意，人命在你看来就是这么廉价吗？”
穆莳对他这种淡然感到特别生气，尤其是他面对自己的祖父父亲的死，却依旧毫无愧疚感，则更让自己觉得谢如意当真是比自己还要无情无义。
“是啊，你该恨的，我今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穆莳，这么多年，你可曾对我，有过几分真心？”谢如意小心翼翼的问，话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冀。
话音未落，谢如鸿便端着粥进来，“如意哥哥，吃些东西再睡，鸿儿亲手熬的……”一看到穆莳，小脸立马拉下来，把粥放在桌面上，防备的看着穆莳，“你来干什么？你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如意哥哥休息。”
穆莳也正准备离开，却被谢如意抓住衣袖，只听到谢如意低声问：“穆莳，你告诉我，你可曾对我生过几分真心？”
穆莳低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我的真心，没有你说的那么廉价。”说完便抽出袖子，毫无迟疑地走了。他没有看到谢如意眼中的绝望和决然，以及滑落两颊的泪水。
“如意哥哥，你怎么哭了，如意哥哥你不哭不哭哦，吃点东西好不好？”谢如鸿手忙脚乱的帮他擦眼泪。谢如鸿在未来无数次想起今日谢如意的眼神，哪怕是将来位及九五，他也无法明白如意哥哥当时那种为爱所抛弃的凄苦，以及舍弃一切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