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辗转反侧,一直不能入眠,凌晨时分,才勉强睡了一会,醒来之后,觉得身体没有像往常那样不适,反而十分轻盈舒爽
多日来藏在心底里的阴郁经过昨夜,也消散了不少,加上身体无恙,心情比前两天好多了
于是麻利地起身穿上外衣,准备出去,他应该好好跟他道个谢的
只是昨天幻司梵花言巧语,弄得不凡尴尬不已,才被赶了出去
“哥哥”
刚穿好外衣的不凡听到这句熟悉的称呼,背脊一僵,来得真快
平时那张秋水无波的脸,像是一朵含羞欲迎的花苞正在一点点绽放,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因这个少年的到来变了
他推门而出,便见幻司梵一身白衣坐院子中央,对他咧嘴一笑,明眸皓齿,风度翩翩,那双异瞳异常明亮
就算是不凡这种清心寡欲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着,愣了一会,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早啊”
“哥哥,今天的你看起来很不错”幻司梵对着不凡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恋爱攻略还是有点用的,平时哥哥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天却主动跟他打招呼,说明自己在他心里有了一点的位置
这次面对幻司梵的调侃,不凡从容不迫地回应了他,“嗯,谢谢你昨天的药”
幻司梵展颜一笑,向他招了招手,邀请他过来一起坐
不凡没有拒绝,脚步没有拖沓地走向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见桌子上还放着他前几天留下的棋盘,便卷起袖子,伸出两指夹起棋罐里的棋子,布好棋局,片刻后,对着幻司梵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幻司梵在不凡卷起袖子时就已经看到他手腕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扭扭曲曲的,像一只丑陋的蜈蚣俯卧在上面一样
他拉过不凡的手,将袖子全部撩开,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疤痕,哑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那只温暖宽厚的手就这样抓着他的,彻底搅乱了他的心,“没事,小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幻司梵可不好忽悠,当即脸色一沉,惩罚性地在他手心挠了两下,弄得不凡面红耳赤,伸手将他拂开
,可是幻司梵却不肯松手,轻轻一个吻落在伤疤处,不凡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喜的,然后连忙推开了他,抽出了手
局促不安地低头摆弄着棋盘,脸被烧得通红,心也止不住地狂跳
幻司梵却没有避忌地说,“哥哥,习惯吧,下次我可能会换个位置”,他挑着眉,邪邪地笑了
一向光明磊落的不凡,此时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幻司梵的目光又落在他那只手上,淡淡地问道,“哥哥说说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忽略了很多事,对他,除了姓名,似乎一无所知,他需要重新进一步去了解他的全部
不凡皱眉,说起这事,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从我离开了师父,离开了神灵寺之后,心脏就会时不时的抽痛,情绪不好的时候,痛得就越厉害”
幻司梵了然,这应该是母胎带来的弱症或者是在母胎时未能得到充足的营养导致,使得心脏未能发育完全,加上他日夜劳累,这些症状就出来了,他十分严肃地说,“哥哥,以后不要去农作了”
他的提议,马上就被不凡拒绝了,“不行,刘大叔的妻子病了,家中没人看顾,农作也没人帮忙”
幻司梵恨铁不成钢地吐出一句,“我去”
不凡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问了句,“为什么?”
“有一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为了你去死我都愿意,所以,我也愿意”
他的话一字一句撞进了不凡的心里
随后,幻司梵又问,“哥哥你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引发心痛?”
闻言,不凡脸上出现一点囧色,绝不能说他是因为想到了他才会这样的,“我...我是因为...”
一句话支支吾吾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幻司梵也不打算逼他说出来,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哦,我知道了,哥哥肯定是因为太过劳累导致的是吧”
“嗯”不凡脸不红心不跳地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了
“哥哥的父母呢?”
不凡疑惑了地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怎么那么多问题
这次却没有思考,直接了当地回答他,“我一直都是师父和师兄养大的,未曾见过父母”
幻司梵有些失神,哥哥这一世居然如此坎坷,可是不凡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那哥哥知道自己是何时降生的吗?”
他会倾尽全力为他找到自己的父母,让哥哥得愿所偿,一家团聚
“光祟十年十月十日,师父说大概是巳时左右”
听到这个时间,幻司梵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光祟十年十月十日,光祟十年十月十日,幻司梵连着念了两次,似乎想从里面找出自己的想不起来的记忆
不凡也不打断他,静静地旁边坐着
突然,幻司梵猛地想起一段记忆,他第二次到人界时就是光祟十年十月十日
他依稀还记得当时遇到一个男人,抓着他的脚不肯放开,嘴里一直说着求求你,救救我娘子,我娘子难产,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子和孩子死去,好人有好报之类的话,也正因为后面两句话触动了他,才给了他一锭银子。
记忆翻飞,他讶异也惊叹,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似的,实在太巧了,他心里有股强烈不好的预感
于是继续旁敲侧击,“哥哥,这些年,你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
不凡带着半玩笑的语气道,“并无特别的事,就是厄运缠身”
幻司梵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剩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难以压抑的痛苦,就像回到不凡第一次见他那样,诡异莫测的表情,难辨他此时心中所想,有种与你同归于尽的狠绝
的确,不凡的转世几乎是复制了幻司梵之前的命运,带着厄运降生,父母双亡,厄运不断
他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这个预感,可真正面对答案,却没有勇气接受
看着幻司梵变了脸色,不凡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落,他从未跟别人交过心,也未曾跟别人说过自己的事,所以他害怕这个少年会像普通人一样,嫌弃他,嫌弃他会带来不幸
不凡苦笑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在意了,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确实,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哥哥,可以跟我说说吗?”,听着他略带哽咽的声音,不凡心里一惊
只见他眼里有些湿润,他知道,什么都拒绝不了,或许在不久将来,这个少年让他将心挖出来给他,他都拒绝不了了
于是不凡将自己这年经历过大小事情都说了,明明当时还觉得这是段不好的记忆,如今跟旁边的人一起分享,他又觉得有几分滑稽,说着说着就笑了
幻司梵看着他的笑,心里钝痛的厉害,这明明是他应该承受得苦难啊,对了,是那个契约,剔骨渡魔,哥哥你傻透了知不知道
他永远无法摆脱厄命体,就算是换了命格,他依旧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那个人帮他承受这份痛苦,那还不如自己承受着
幻司梵不言不语,静静地听着他说完,不凡的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针,可是他却不知
“无迦师兄和师傅都对我很好”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来对前面的话做了个总结
“对不起”
不凡被他突然的道歉,搞得不明所以,“嗯?”
“我。。。。”幻司梵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一直住在这里,家里的人不担心吗?”不凡开始转移话题,他看得出来,他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了
幻司梵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吐了句,“不会”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拿出一瓶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烈酒入喉,不知是不是酒烫红了他的眼,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喉咙也发紧的很
佛祖说,种因感果,三世流转,那是不是意味着哥哥轮回三世都得承受厄命体带来的苦难?
抬手又是一杯烈酒进喉,他凄凄凉凉地笑了
不凡眼疾手快地抢过他手里的酒,学着幻司梵的样子,一杯入喉
辣的他不停地咳嗽,幻司梵更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喝酒,知道他身体不好,便细心给他顺顺背,责怪地说,“哥哥,那有你这般喝酒的”
不凡咳得脸都红了,眼睛里还溢出几滴泪水,有一丝委屈,他哪里知道这酒那么烫人的
“哥哥,你破戒了”幻司梵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凡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不能碰酒的
他脸色一白,无措地看着幻司梵
幻司梵替他擦了擦嘴边遗留下的酒迹,“哥哥放心,我当没看见”
说完又拿起一杯酒,准备喝下
酒刚到嘴边又被抢了,这次不凡依旧选择一口干,有了第一次经验,第二次他并没有着急吞,而是让酒慢慢地顺着喉咙往下咽
白皙的脖子,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呶动着,被洒出的液体顺着线条流了下来
幻司梵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拿过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
他现在只想麻痹自己
只是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喝完这一壶之后,就差不多醉了
站也有点站不稳,眼看就要跌倒,不凡及时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将他扶好坐下
幻司梵趴着桌子喃喃自语“哥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他嘴里几乎一直重复着这两句
不凡不明白他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另外一个人说
隔壁竹屋之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它目不转盯地看着下面那个醉醺醺的人,暗自腹诽
主人这酒量真令人不堪啊,这时不应该是病秧子醉了,然后你来个趁火打劫的么
看着不停说胡话的人,小黑球哀嚎,主人啊,主人,你失手了,别人还没醉,你就先醉了
再看看病秧子,两杯烈酒入喉,一点醉意都没有,难道他想趁火打劫?
小黑球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来,感叹了一句,原来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