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揭盖子，鱼汤的鲜味挟裹着姜的辛辣直冲鼻孔，燕十三还真觉得有几分饿了。扶着左臂小心的坐起来，仍旧还是拉扯到了伤口，疼得眉头一皱。
“哎哎哎，你别起来了，小心伤口，我端过去就行了。”展颜在一旁分汤，听到身后闷哼回头看了一眼，赶紧端着碗过来了。
“还有点烫。”他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燕十三嘴边，结果燕十三看起来倒像是十分为难似的。
“怎么了，云舒，你不喜欢吃鱼吗？”
与其说不喜欢吃鱼，倒不如说是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
“我自己来。”还是觉得不习惯。长这么大，他只生过一次病虚弱到需要人喂茶喂饭。后来再没有也再不敢让自己虚弱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但凡稍微露出一丝破绽，随时就有可能性命不保。
“你的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展颜绕开了他的手，执意把调羹送到他嘴边。
“啊，张口。”
燕十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张嘴含住了勺子。
“味道怎么样，好喝吗？”
“嗯。”燕十三微微颔首，确实有家的味道。虽然他不曾知道有家是什么感觉，但这碗普普通通的鱼头汤，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温暖。
“我也觉得可好喝了，聂大娘炖的这锅鱼汤真的又鲜又甜。那你再多喝一点。”展颜又舀了一勺送过去。
“这还有肉，刺儿我都挑干净，放心不会卡到的。”
燕十三闷不做声的一口一口咽下展颜送到嘴边的鱼汤，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刚才从饭桌上听来的奇闻趣事，还没把他逗乐自己就先笑得差点连汤都洒了。忽然就有种恍惚的期待，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过上这种只谈炊烟无关刀剑的日子。
许是真的饿了，又或许今晚这锅鱼汤真的很鲜美，总之燕十三不负所望的全部喝完了。展颜刮刮碗底，搜刮出一小块残余的豆腐，一仰头，直接就着燕十三喝过汤的勺子就放进了自己嘴巴里。看得燕十三目瞪口呆，想叫住他时，他已经端着碗出去了。
乡下地方天黑得早，又加上下雨，聂锋一家吃过饭就早早去屋里睡下了。展颜打了水来供俩人简单洗漱后揉着发酸的肩膀也准备上床睡觉。
“你干嘛？”燕十三抖着被子正准备躺下，转头看到展颜从另一头爬上了床。
“睡觉啊。”展颜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一张床？”
“不然呢，人家聂大哥家就两间房，难不成你让我睡柴房啊还是要我去睡泥地？”展颜才不理他，甩掉鞋子继续往里爬。
燕十三斜眼往边上瞟了一眼，乡下人家，即便是里屋，地面也是泥巴地，不过就是踩紧实了，踩光滑罢了。要睡人，确实睡不下去。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被子分我一点，冷死了。”他抢了个被子角抱在怀里，背过身远远的侧躺下去。他怕碰到燕十三的伤口。
看着他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自己硬要在意那点儿小节的话确实也太不爷们儿了。于是也只得不说话跟着躺下来。
“把灯灭了吧，聂大哥家就这么一盏煤油灯给我们用了，别浪费油。”
那你刚才怎么不熄了灯再上来？
燕十三默默腹诽。最后还是一道指风送出去，灭了那盏本就昏暗的油灯。
展颜今天怕也是累坏了，上床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了下来。燕十三却因为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完全没有睡意。等展颜陷入了熟睡，他把被子扯过去一些盖到他身子，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开了门，悄悄出了屋子。晚饭时分停了的雨这会儿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不过不大。燕十三一展轻功跃上屋顶，扯得伤口略微有些疼。他原本是想要放支信号弹召唤一下附近的探子，谁知手往胸口一拍才记起来，这身粗布衣衫是聂锋的，而他最后一个信号弹在那晚寻找展颜的时候已经用完了。
心里记挂着康瑞一行的行踪，也不知道高墨澜有没有再派探子联络他。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今晚本该是要去燕城分堂的，结果因为展颜遇上了那头熊瞎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更糟糕的是他手臂上的伤，那熊瞎子的利爪深至肌肉纹理，几乎撕裂了他上臂上的肌肉。若不好好调养，搞不好这条手臂就真的废了。只是他这一耽搁，不知道会不会坏了高墨澜的计划，那人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燕十三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接下高墨澜的这次刺杀委派真的是对的吗，若真的杀了皇帝，到时候朝局动荡，到头来受苦的不还是这些老百姓吗？
可若不接，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高墨澜。不，他应该根本拒绝不了那个高高在上，永远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冷血男人吧。
心思百转千回，不留神就在屋顶上待了太久，细密的雨丝顺着他的发丝滑下来，在发尾凝成一颗颗圆润的雨珠。身上竟已湿了大半。
抖落一身秋雨进屋，带进来一股寒气。燕十三抖脱掉外衫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刚躺下来就听到旁边展颜嘴里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迷糊呢喃。
“什么？”燕十三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便支起身子凑过去了些。
“怕，景灏，好怕。”
展颜喃喃不休的一直呢喃着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锁紧，肩膀也在瑟瑟发抖。燕十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人事不省是省事儿了，可却忘了熊口脱生的惊惧未过，又带着失去意识的自己惊慌求人的展颜这一整天是怎么过的，怕是真的把他累坏了。
想要拍醒他的手落到身上却犹豫了一下变成了轻轻的哄睡。
“别怕，没事儿了。”
这话像是个神奇的咒语，一说出口，展颜便循着声音靠了过来，紧贴着他的手臂，将身体蜷缩起来弯进他的臂弯里。
“好冷。”睡梦中的人仍旧不知身处何处的迷糊呢喃，燕十三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朝他身边靠了靠，伸手一揽，用被子将俩人紧紧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