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燕十三这一身衣服脱下来实在是费了展颜一番功夫。他竟不知道这一路他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会把一件衣服染得结了一层血痂。难怪厉害如他燕十三也会晕过去，若是换做他自己，怕是早就流血流死了。
原本看展颜也是一脸惨白，擦洗这事儿聂锋想要帮忙的，结果展颜硬是忍住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的冲动谢过了聂锋的好意，坚持自己动手。
前前后后换了好几盆水才将燕十三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又用夜生送来的草药细细敷上那些可怖的伤口，再缠上细纱布。做完这一切，展颜早已经是一身冷汗湿衫。来不及给燕十三盖好被子，胃里的翻腾已经涌到了嘴边，他扑到窗户边上对着后院吐得天昏地暗。
聂锋差点被他这阵势给吓到，倒是展颜吐完之后反而觉得舒服了许多，连饿也不那么饿了。倒了杯水漱了漱口，那边夜生就屁颠屁颠的跑来叫他们吃饭了。
没想到聂大娘瞎虽瞎，可是做起事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展颜无法想象一个瞎了眼睛的人是如何做出这一桌子饭菜的。
“没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都是些粗茶淡饭，不晓得你们吃不吃得惯。”聂大娘手里端着一盘菜，摸索着从厨房走了出来。展颜见状赶紧迎上去扶住她。
“大娘，您小心些。”
“听这声音，还是个年轻小哥吧。不打紧，不打紧的，老婆子我都已经习惯了。虽然眼睛看不见，可这屋子就这么大，摸了这么多年，也早都摸熟了。快坐下来吃饭。”
“是啊展兄弟，我娘说得没错，有时候我找不到的东西，我娘一准就找着了。你说我这看得见的还不如她老人家这看不见的呢。快坐下吃饭吧。”
“你就是个大老粗，放过的东西转身就给忘了。我要是不记得，这家里三天两头得不见东西。”
“是是是，娘说得都对。”
展颜听着这母子俩看似嗔怪却温情无比的对话，扶住聂大娘的手却不小心触摸到她掌心凸起的粗厚老茧，忽然觉得又心酸又羡慕。
饭菜不算可口，有道菜甚至放得太咸，展颜只吃了一小口，差点忍不住当场吐掉。抬头一看对面一家三口，却吃得无比满足，于是他咽下了那口菜，默默扒了好几口饭。
“小伙子，吃肉。”聂大娘摸摸索索的夹起一块猪腊肉，展颜赶紧用碗接下。一小碗的腊肉，被切得片片均匀躺在碗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谢大娘。”他刚举起筷子准备送进嘴里，却瞥到对面的夜生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筷子。他这才注意到，好像大家都一直没有对这碗肉动过筷子。端上来的时候有多少，饭都吃到一半了还有多少。
难道是他们都不喜欢吃肉？显而易见不是这样。展颜手腕一转，那块原本要落入自己嘴里的肉就到了夜生的碗里。
“夜生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肉。”
“展兄弟，别惯着孩子，你吃你的，这还有呢。”聂锋说着要把那块肉夹出来还到展颜碗里，被展颜压下了。
“给孩子吃吧，我刚才吐过了，现在对这些荤腥的东西没什么胃口。这些清淡的反而更适合我。”说完，他夹起一块冬瓜放到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夜生怯怯的看向聂锋，直到得到默许，他才笑颜逐开的一口将那块腊肉塞进嘴里。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吃得小嘴满嘴都是油。
要是那些银票留了几张在身上就好了，一定多买几只鸡，多称几斤肉，让他们好好吃顿好的。展颜不觉更加懊悔。
吃完了饭，天气就变阴了，看起来马上有场大雨要来了似的。展颜原本想去帮聂大娘洗碗，被她嫌弃给赶出来了。聂锋也忙着收前院晒着的东西，展颜只好带着夜生进了房间，看看燕十三怎么样了。
别说，聂锋的草药还真的挺管用，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展颜小心翼翼的把被子盖回去，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醒。
“颜哥哥，你不喜欢吃肉吗？”夜生趴着床沿，小声地问展颜，生怕吵到睡觉的那个大哥哥。
“怎么这么问？”展颜挺喜欢这个小孩的，把他抱到一旁坐到自己腿上。
“可是刚才你都把肉给我吃了。”
“平时你爹和你奶奶都不吃肉吗？”
“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肉了。爹说现在天气凉了，山上的动物都躲起来不好打了。那块腊肉我奶奶藏起来很久了，她说要留着过年的时候吃的。”童言无忌，却听得展颜心头一痛。
“对，哥哥不喜欢吃肉，夜生多吃一点。”
“颜哥哥，那边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夜生探出头往后边瞧了瞧，竟然发现躺在床上的大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哎呀，大哥哥他醒了。”
展颜闻声回头，果然见燕十三把头转向了他们这边，眼里闪着困惑的光。他慌忙把夜生放下朝床边走过来。
“你醒了云舒，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我们现在在聂大哥家里，你失血过多晕倒了，我求聂大哥收留了我们。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燕十三抿抿嘴，点了点头。展颜回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把人扶起来。
“慢点喝。”
接连喝了两杯，燕十三才摇头不要了。方才他早已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应该是个普通的农户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你饿了吗，聂大娘给你熬了粥，一直在灶上温着，我这就去端过来。”
“桂花糕。”
“嗯。”若是换做以前听他这么叫，展颜早炸毛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我不饿，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哦。”展颜绞着衣角慢腾腾的在床边坐下来，以为燕十三肯定要教训他一顿。
“他又是谁？”燕十三这才注意到一旁一脸痴相的奶娃娃。
“这是聂大哥的儿子，叫夜生，多亏了他叫聂大哥收留我们，不然现在你还晕倒在大街上呢。”
燕十三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分开走吧，我不能再带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