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听得人心惊肉跳。被打之人脸颊立即肿了起来，可见这一巴掌用了多少气力。
“师父，是颜儿错了，您要打就打我吧，跟师兄没关系。”昏暗的烛火下，一个老者背绷得笔直站着，在他面前挨着肩并排跪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就是展颜。
“你给我闭嘴。为师这么多年是怎么教你的，送你读书，让你考科举，为的就是你能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可你是怎么回报为师的，不求上进，庸碌无为，现在更是长进了，连这个芝麻大点的小县令都给丢了。你是要气死我是吗？”
“师父，颜儿知道错了，求您责罚颜儿。”展颜哭得满面泪水，一个劲的磕头。
“颜儿，你干什么，快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爹，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该消气了。再说朝廷黑暗，罔顾贤才，是他们的损失，怎么能怪颜儿！。”
“好，好，你们都长大了，翅膀也硬了，现在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景坤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壶的盖都掉了下来。
“景灏，别说了，是我没用。”展颜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言惹师父生气，景灏这才巴巴的闭了嘴。
景坤看在眼里，更是气得不行。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独展颜是他的死穴。为了他，怕是可以连命都不要。
“罢了，你们都起来吧。事已至此，为师再责怪你也已无用。时候不早了，颜儿你早些休息吧。灏儿，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爹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景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景坤一记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展颜一看景坤脸色不对，赶紧推着景灏出去。
“师父是怕你吵着我休息，你快点出去吧。”
“你看看你，还不如颜儿懂事。”
“颜儿自然懂事。”景灏满眼含笑看向展颜，即便才挨了一巴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可这些落在景坤眼里，却是如刺一般。他一甩衣袖，似有些生气的出去了。景灏不情不愿的被展颜推到门口，末了，还悄悄的跟他咬耳朵，让他别关门，等和爹说完话，他就来找他。
景灏不过晚出来了一步，就不见景坤的身影了，在院外找了许久才见景坤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
“爹，你找我什么......”
“跪下！”
“爹，干什么？”
“我叫你跪下！”
景灏只好依言跪了下来。
“灏儿，爹问你，你是不是对颜儿他，存了什么不当的念想？”
景坤本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当初在山里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觉得这两个少年之间有些不同寻常。那时候他还没起心让展颜那么早去考科举，可是眼见着两个人的年岁越大，景灏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已经是藏都藏不住了，他这才开始担心。反正迟早也是要送展颜出山的，晚一点不如早一点，他就生生将俩人分了开来。
先前展颜还在京城，两个人隔着这么远，便是有心终归隔了这么远也是做不了什么。可如今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怕是一切都要晚了。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也许是爹看错了......”
“爹您没看错，我确实对颜儿他存了念想。”
自八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展颜，他就对那个粉嫩的四岁孩童欢喜上了。那时候展颜不知为何受了很重的伤，几乎险些丧命，是爹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将他救了回来。此后的一年时间展颜几乎都不能下床活动，是他一直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守护他，照顾他。
那时候他只是欢喜以后的日子不必再一个人度过，欢喜自己终于有了玩伴。却不想沉静的山中岁月里，两个无忧的少年渐渐成长，变化的不止是容颜，还有两颗互相爱慕的心。他自十五岁那夜喊着展颜的名字梦遗起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今生所愿，惟有展颜。
“你，你可知这是为世所不容，要遭人戳骂的呀！”
“世人所想与我何干，我又有何惧？”
“你，你这个孽子，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怎教出你这般不知礼义廉耻！”景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膝下只有景灏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几乎是把所有的爱和期望都倾注到了他身上。他对他有更大的希冀，绝不是沦为这般被人耻笑的结局。
“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颜儿好好在我身边。爹，从小到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也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可是这一次，我想求您，让我和颜儿在一起。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了颜儿，别的人我是不会再多看一眼的。”
“灏儿啊，你怎可如此糊涂，你可知他是......罢了，你起来吧，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爹，为什么——”
景坤拂袖而去，再不理会他的质问。
若换做他人，只要小辈们过得开心，可能最后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毕竟江湖儿女，自有血性，何须在意这些俗世陈规。可是惟有展颜不行，他从生下来就是罪恶的，是要来还债的。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廊柱后的展颜分毫不差的听了去。他神色落寞的回到房间，关上了门。这份感情，他从一开始便知道已经无望，却还是情不自禁生了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他是个孤儿，自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师父和景灏。可师父不知为何似乎总是不喜欢他，他那么小的一个人，便懂得了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唯恐做错了事惹师父不高兴。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有景灏。他身体不好，景灏就背他；他念书累了，景灏就抓蛐蛐逗他玩；他被师父责骂罚跪，景灏就偷偷给他带好吃的......
小时候总是想快点长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后来真的长大了才发现，日子竟还不如小时候过得潇洒惬意了。他和景灏，终究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要看见你笑，便觉得这世间的花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