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病了，死不了的。咳咳咳——”
“别乱说！”燕十三脸色一青。说来好笑，他一个常年刀口舔血的人，居然最受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死。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忌讳这些。十三，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男子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仰起一张绝色的脸看向他。一丝笑意挂在苍白的脸上，说是动人，却也让人看了难受。
“你不会死的！”燕十三眉头紧蹙，极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他弯腰一捞，将原本就清瘦的人拦腰抱了起来，走回内室放在软塌上。
“为何又不肯吃药？刚才在门口见到如烟，你又把她骂哭了。”燕十三把人放下，让他的头轻靠在自己肩膀上。伸手端过一旁的药汤，轻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
“喝了吧，还温着。”
“这个死丫头，现在倒是学会告状了。看我哪天不罚她去洗静室。”后山的静室，是夜魅专门处置叛徒的地方，对才十三岁的如烟来说，简直是个地狱般的存在。所以他总是用这个吓唬如烟，不让她给自己吃药。
“自己的错还赖别人头上，小心以后如烟长大了恨你。”
“她敢！”
“她敢不敢我不知道，你现在要是不把这碗药喝了，我可要自己动手了。”燕十三已经没多少耐性了，这人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抗拒喝药。偏偏近年总是身体抱恙，所以组里的大小事务很多都不得不由他去代劳。
“可是真的很苦。”一双美目故作委屈，希望能博得同情侥幸逃过喝药。燕十三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迅速点了他的穴道，然后
——强行喂药！
“苦死了苦死了！”
一碗药见底燕十三才解开他的穴道。可笑他这堂堂一个大领主，竟然怕苦怕成这样。这场景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燕十三熟轻熟路的从旁边桌上立着的罐子里拈了两块蜜饯飞快的塞进他嘴巴里。听到那人噤声，便知道这一次又过去了。
“臭小子，胆子大了，连我都敢暗算，信不信我罚你跪静室。”那人含着蜜饯，嗔怪的看他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责骂了两句，却并未真的动气。
“只要你肯吃药，我跪几天静室都没有关系。”
闻声，男子抬眼看他，唇角漾起一抹笑，美得醉人。
“你呀，也就这张嘴最会哄我开心。”
“别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墨澜。”
这病榻上的俊美男子，竟是消失多年，曾经名冠江湖，被称为“玉面罗刹”，如今夜魅的大主子，高墨澜。
夜魅，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情报兼杀手组织。只要是江湖人上的事，就没有夜魅不知晓的。只要是夜魅要杀的人，就没有取不到首级的。“玉面罗刹”绝非虚名。
“放心，在我没做完要做的事之前，是绝对不会死的！”他的神情语气忽然冷了下来，稍稍推开燕十三坐直了身体。方才撒娇耍赖不肯吃药的顽皮形象忽而荡然无存，冷冽的气场让周围似乎都跟着降了温。
“我这次急着叫你回来确实是有一件事让你去办。”
“什么事？”燕十三也不再多说，起身退开一小步，站在一个下属该站的位置上。
“我收到消息，下个月康瑞会秘密出宫去江南，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取他人头！”
康瑞，是当朝圣上的年号。
燕十三素来知道他不喜朝廷的人，但未曾想他竟会胆大到要移君易主，改朝换代。
“为什么？”
“十三，我倒是不知道这几年你的记性竟是退却了，要我重新再告诉你一遍组织纪律吗？”高墨澜嘴角仍旧噙着笑，只是这笑意越发冰凉，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脊背发凉。
燕十三蓦地心惊，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高墨澜这么狠绝冰冷的笑了。从进夜魅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组织纪律的第一条，对任务无条件的服从，永远没有问为什么的权利。
“十三不敢。属下这就去准备。”燕十三单膝跪地，领命而去。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不管那人是皇帝还是乞丐，上了“玉面罗刹”生死簿的人，是绝不会再有机会活命的。
“十三，本想让你多留下来陪陪我的。”高墨澜忽然在他背后幽幽的说道，声音又软了几分，仿佛刚才泄露那么凝重杀气的人根本不是他。
“领主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属下先行告退了。”
“十三！”高墨澜在他快要跨出大门的时候叫住了他。燕十三身形顿了一下，等着他的吩咐。
“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燕十三再没回话，脚尖轻点腾空一跃，一袭黑衣就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燕十三最后也还是没能抓到，虽然被盗的夜明珠最终完璧归赵，但宰相那老儿显然是对他办事不力极为恼怒，竟还是公报私仇参他一本将他革了职。不过在展颜看来，多半是那宰相老儿怕自己说漏了嘴，把他丢了皇帝御赐明珠的事给抖了出去，连累他被问责，所以才公报私仇摘了他头上的乌纱帽。好在，没连累底下那一拨人。
有什么没办法，官场如战场，他人微言轻，既无财又无势，胳膊怎拧得过大腿。罢了罢了，不做官，他大不了回乡当个教书先生，也乐得清闲自在。只是这回乡之路遥远，所剩不多的盘缠都被花来买了这辆破旧的马车，奈何山路崎岖颠簸，展颜捂着快颠断的腰，真是叫苦不迭。
他这一路一直有件事没想明白，为何当初燕十三会把那颗好不容易偷到手的夜明珠留给自己。没错，那天他醒来在桌子上看到的那个小匣子，里面装的就是宰相府失窃的那颗南海夜明珠。
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可是不对啊，如果他早就发现自己是来抓他的，应该有大把机会杀了他呀。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对他燕十三来说简直比捏死一只蝼蚁还容易。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这正百思不得其解呢，不料马车突然就给他来了个急刹车，展颜一个趔趄，后背狠狠地撞到了后车厢上。
“哎哟喂，我说大哥，您别不是诓我的吧，就您这驾车技术......”哪里像是赶了十多年车的老车夫啊，这别还没回到家乡，就在半路上把他的骨头拆了。
展颜一边腹诽，一边按着撞疼的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