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李怀瑭刚问完话，侍女就低声抽泣起来，怕会吵到沈幻，她极力忍着，眼泪淌了一脸。
李怀瑭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听得她抽噎道：“小姐……您走后，小姐就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要寻死……”
她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害怕和心疼，她无助地叙述着这件事情：“小姐一句话也不说……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小姐要寻死，劝也劝不住……”
她越回忆哭得越厉害，肩头剧烈颤抖着，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怀瑭叹了口气。倒是也理解侍女的心情，他又何尝不害怕无助，又觉得心疼她极了。他摆了摆手打发侍女道：“去打盆热水来。”
内厢房的下人都退下了，李怀瑭把衣服撩起伏在床边，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指尖冰凉，贴在自己滚烫的手心里很舒服。
他看着她苍白平静的面容，轻道：“我原本就是前朝的人，只是不想叫你伤心才瞒着你，可谁知竟还是让你知道了。”
他才这样说着，沈幻却突然醒了。她迷迷糊糊听到了李怀瑭的话，艰难着睁着眼睛，低声道：“我不是因为你是前朝人才伤心，是你在谋划复国啊……”她眼角有泪，在她说着，缓慢地流淌下来，进了耳朵里，“你可知我兄长是常国的将军？我朋友是常国的公主？我的亲人全是常国的人，你要伤害他们，那你想过我吗？我该怎么办？”
李怀瑭沉默着看着她勉强睁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说话却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她眼泪源源不断地掉落。他伸手帮她擦掉，耐心安慰她道：“你死了他们一样要死，那你还不如活着。你好好活着，就当做从未发生过这件事，同我好好一起生活。”
他一本正经地为她安排，明明平静，却叫沈幻害怕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是个君子，却能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要复国？”沈幻握住他的手，问道：“你好好做你的官，我们好好生活不好吗？”
“不好。”李怀瑭摇头道，他声音温和着道：“我喜欢你，可我更爱我的国家，倘若要用和你平静生活让我放弃复国，那我宁愿没有和你有平静生活。”
沈幻瞬间跌落到谷底，她抽出手，哽咽道：“我这辈子定是出不去这里了，你叫我死吧。”
他把她的手重新攥进手里，轻轻摩挲着，平静道：“幻儿，你出去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的，你得待在府里。无论我成功或是失败，倘使你那时候不想再待在府里，我都会放你走，可是现在不能。”
李怀瑭好言相劝，可沈幻已经失望透顶，再听不进去一句话。她到底也是常国的人，她活着，要么看亲人死，国亡，要么看着李怀瑭死，不论哪一个，她都生不如死。
她太累了，最后的意识只剩了泪眼朦胧前李怀瑭的脸，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听见李怀瑭说，她怀孕了。
怎么办呢，这下，她必须得活着了，她得忍受着生不如死了。
赵小舟垂着头进的殿，在殿中依礼恭恭敬敬地叩首，才问道：“父皇，含琬呢？”
对待赵小舟，赵承照不敢有丝毫松懈，有了上次的教训，他给身边安置着带刀侍卫。他谨慎应付着赵小舟道：“她很好。”
“父皇想要儿臣怎么做？”赵小舟克制着自己语气中的不善。
原本他只是恨赵承照，可眼不见心为净。但赵承照用这样的手段让他迫不得已活着的时候，他心里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甚至，他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几乎不可遏制地泛着恶心。
“赵含琬活到什么时候，你就活到什么时候。”
大殿里很安静，赵承照声音虽然不高，但每个字赵小舟都听见了耳里。他沉默着低着头，在这沉默间，他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他转而感叹起赵承照的无情，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片刻，他紧蹙着眉抬起头，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儿臣明白了。”
赵小舟很快捋清了这件事，对赵承照来说，感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的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可以被他利用的，而另一种则不可以。他既有用到赵小舟的地方，那自己如今能做的就只是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让含琬活着。在这期间，赵承照一定会让含琬无事。
“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赵含琬活着。我不派兵下去，也不收回你任何的财产，只要你还在常州，就还是十四殿下。”赵承照放松了些，为威胁到赵小舟而有些得意。
赵小舟叹息，他若能料到有这么一天，定是在赵承照要将纪年嫁给他的时候就反了，既省得拆散一对鸳鸯，说不定，也不会叫江熠宗为难了。大概是赵承照也没料到，把纪年嫁给他，没有起到任何的牵制作用，他该是不了解赵小舟，以为他们一样，都以利益为重。
想起江熠宗，赵小舟心里抽痛一下，却立马恢复了过来。他缓了缓神，叩首跪安了。
赵小舟回府想了一夜，辗转反侧。
他知道自己在受赵承照的威胁时绝不能坐以待毙，要么他杀了赵承照推举新王上位自己再死，要么他就得一直活着护着身边的人，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心思，件件事情错综复杂，首先，他应该……得到赵承照的认可才对。
他要立足宫中，必须得靠着那个权位最高的人。这样，他日后才能做更多的事，他每一步都得走稳，既不能叫赵承照窥见，也不能自己不慎落了水。
月亮还未完全隐匿在空中，赵小舟就已起了身，他练剑半个时辰，天蒙蒙亮的时候，换了件全黑的衣服，去找了纪年。
或许，她有能帮到自己的地方。
天亮起，他便再也不是原来的赵小舟了，或许他得成为赵其沉，真正地成为赵其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