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下沉，赵小舟陷入一个四周都封闭安静的地方，黑暗的模糊的无边无际的地方。心中是闲静的，在这个地方，他什么也不用去面对，也不用思考。
直到一声“兄长”由远及近传入他耳中，他想动，才发现无法控制自己。他挣扎着，想要应答，却也无法张嘴。
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眼前含琬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她轻轻地叫着“兄长”。
她就坐在床边，一声接着一声，明明看着赵小舟睁开了眼睛，却没什么反应。
“含琬。”赵小舟吃力地张嘴。由于几天没有进食，赵小舟的嘴皮已经泛白，干裂开来，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赵含琬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凳子上跳开，激动地看着他道：“兄长醒了！”然而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却不知道了，走近赵小舟一步，又想起什么，突然朝门外跑去，大喊道：“兄长醒了！苏水！沈哥哥！兄长醒了……”
这丫头，赵小舟皱了皱眉，早就交代过了让她不要总是那么闹，就是不听。
没过多久，苏水随着沈奇和赵含琬走了进来，赵含琬又哭又笑，边抹泪边给沈奇讲刚才发生的事，沈奇的手揽在她的腰间，指尖轻叩，表示安慰。
“殿下。”走至床边，沈奇行了一礼。
赵小舟动弹不得，轻道：“不必多礼。”他脑袋还是沉，眼睛也睁不太开，就刚刚那么一会，他差点又要睡着了。
含琬还在抹着眼泪，苏水低头上前，给赵小舟换上一双袜子，沈奇拱手道：“殿下如今在臣家里，听苏水说殿下不想回府，便住在我家就是了。”说罢，他站直了身子，苏水也换好了，退到了他们身后。
“殿下现下可有任何不适？想用些什么？要不要出去走走？”苏水问道。
沈奇看了一眼苏水，又看向赵小舟，含琬也不哭了，一起听着赵小舟接下来的话。
沉静的房间，赵小舟闭上了眼睛，用嘶哑的嗓子低声道：“想再躺躺。”
沈奇闻言，拱了拱手，带着无措的含琬退下了，知道赵小舟是心情不好，他也不多打扰，只嘱咐苏水照顾好他。
苏水走向小厨房，要了一碗白粥。
赵小舟的病，寻常大夫是诊不出来的，只知道气虚体弱，说着无碍，开着补药。他又不肯告诉旁人，即使沈奇不说，苏水却是不能不留心的。
好歹是让赵含琬叫醒了，赵小舟那一坎也就过去了，苏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却没有完全放下。他昏倒了两次，两次因为江熠宗，纵然从前身子再好，也受不住这样三番四次地吐血昏倒，就怕他还有下一次。
一个时辰之后，粥和药一起被端进房里，苏水晃了晃赵小舟，轻道：“殿下醒醒，吃点东西。”
赵小舟迷迷糊糊地醒了，连眼都没睁道：“不吃。”
苏水温声哄道：“殿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好吃药。”
赵小舟却仍是那样的话：“不吃。”
他一醒，脑子里便全是江熠宗，头疼得要命，恶心反胃，一点也不想吃饭。他不想动弹，就想回到那个黑暗的寂静的地方，心中闲静，什么也不用面对。
怕赵小舟身体会撑不住，苏水还不肯放弃，继续温声哄道：“殿下吃了药，才会舒服些。”
赵小舟就是不肯，他不耐烦道：“不吃不吃，我不见他。”
赵小舟少有这样的时候，苏水也无可奈何，不过听罢他最后那句和前文毫无联系的话，苏水立刻就明白了——他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把赵小舟从床上拖起来，给他喂了几口粥，又强硬着才把药灌了进去。也是他生了病没有力气，意识也不大清醒，才会任苏水摆弄，虽是叫他不乐意了，但好歹是能恢复身子，便是他日后清醒了要赶自己走，苏水也是情愿的。
只是苏水知道，赵小舟是不会这样做的。赵小舟原本也不是硬心肠的人，对身边人都格外好些，向来记恩，却是不记仇的。
赵小舟这一病病的格外久些，从春日伊始一直到夏初，三月有余。偶尔他清醒时会好好吃饭吃药，可更多的时候他是不肯吃药的，他时常叫着江熠宗的名字，前一刻还说不要见，后一刻又道不要走。
苏水和沈奇轮流给他灌药，赵含琬以为赵小舟的醒是好起来的征兆，没想到才是开始，本来日日欢快的人儿也沉静了下来，得了空就去陪着他，常常和她说说话，然而却很少会得到回应，很多时候赵小舟都是睡着的。
立夏那日，沈奇从朝堂上急急回来，一回府马上去了赵小舟房里，遣了除苏水所有服侍的人。
苏水大概可以猜到一些，这些日子也是有些风声的，却没多问，听沈奇道：“殿下这些时日都没消息，虽听说陛下私下里也在找着，但今日却正式派我找了。”
不清楚赵小舟的意思，沈奇只好先找苏水商议，但赵小舟既可以待在他府上这么久，大概是彻底不想回府的。
苏水拱了拱手道：“殿下的人一直在府上守着，陛下是找不到这里来的，还请将军继续瞒着。”
“自然。”沈奇颔首，准备离开时，却又想起一事，回头道：“另有一事，今日我在陛下身边见了你府上的人。”
“谁？”赵小舟府上的人得陛下召见并不算稀奇，再有纪年在府中，他自然多加照拂，只是沈奇说的话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
沈奇正色道：“宋遇。”他补充：“我是不小心瞧见的，宋遇低着头走得很快，我走御花园东侧回来，隔着一道林带，就见他从西侧而入。见他鬼鬼祟祟，我随他走了几步，就见他到御书房门口，左右打量一番才走了进去。那时候刚下朝，陛下就去了御书房。”
苏水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自行决断，便道：“将军还是将此事告诉我们殿下。”
沈奇目光跳过苏水落到不远处躺着的赵小舟身上，也许，这件事真可以让他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