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水纹珍簟思悠悠(壹)

小说: 山河不喜 作者: 束棘藜 字数:2012

  天气是干冷,也不下雪,只是冷,穿了棉衣却仍然没能太御寒,露出的手脸被冷风一吹,干疼干疼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赵小舟做梦都梦到在寒风中穿着单衣行走,然后冻醒了。屋子四周都漏风,被衾因为盖得太久都成了硬的,一点儿都不暖和。赵小舟困得眼睛睁不开,便闭着眼睛往江熠宗那边挪了挪。

  “你干什么?”江熠宗轻声问道。

  “太冷了。”赵小舟呢喃,又往他那边挪了挪。“天亮了吗?”

  “蒙蒙亮。”江熠宗看了眼窗外,答道。

  少见天亮了江熠宗还没起的时候,赵小舟感慨道:“平常这个时候,你应是已经起了。”

  本也一句感慨的话,赵小舟说完便又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隔了好半晌,却听江熠宗悠悠答道:“太冷了。”

  赵小舟没忍住笑出了声。

  想要竭力证明自己这样冷的天也可以起来,这样想要比过江熠宗强烈的心思作祟,赵小舟起床了。他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行动迅速地穿好了衣服去给阿婆帮忙做早饭,等到江熠宗带着玉香儿起来吃的时候,他觉得这一早上过得格外充实。

  冬日里很多村民都在家中避寒,只有少数商户会早起营店,所以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赵小舟见状,格外有成就感,同江熠宗道:“早起的风都格外清新,我决定了,以后要早起。”

  江熠宗点了点头,并未给赵小舟解释,若他误会而由此产生这样的心思,也是不错的。

  即便是这样冷的冬日,赵小舟一行去上土丘时,见那位神仙家门仍旧敞开,他仍旧一身素单衣来迎客,仍然赤着一双足,赵小舟看着都冷。

  “几位来求姻缘吗?”他给两人点头致意,又礼貌问道。

  “求。”

  “不求。”

  两人异口异声。

  眼看气氛尴尬,江熠宗抢先道:“今天来主要为了感谢你救了玉香儿的事,孩子想要报答,我便替他做主了。”

  赵小舟低声补充:“顺便来求个姻缘。”

  江熠宗有些后悔昨日只让他磨了一筐豆子,该是为全村人做好事,让他腰酸背疼,下不来床才对,也不至于这会依旧是一副很欠的模样,丝毫不知道收敛,瞧他眼睛都要长到人家身上了。

  “姻缘的事好说,只是报答……我昨日便说了不必了,请回吧。”说着,他给赵小舟做出请的手势来,同他道:“公子进来说。”

  神仙公子才一说话,那赵小舟就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巴巴的就跟着要走了,全忘了自己来这要干什么,江熠宗忍无可忍,翘起一边眉毛,怒道:“赵小舟!”

  赵小舟心尖一颤,急停了脚步,是半点也不敢动了。

  江熠宗又换了副表情挽留神仙公子道:“公子留步,公子什么都不缺,自然不愿意我来报答,只能徒增麻烦,可我不同,公子不妨听听,定不会让公子后悔。”

  “是啊是啊。”赵小舟附和着,“我的事原也不打紧的。”

  他犹豫了半晌,见江熠宗信誓旦旦,眼神十分坚定,心中亦十分动摇。没过许久,便把赵小舟和和玉香儿先安置在了茶厅,随后请了江熠宗去了会客室。

  斟上一盏茶,他便道:“我叫林寒,直呼我姓名便是。”

  倒是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那股因为被尊称神仙转世便有的神仙架子,江熠宗便也直言道:“我叫江熠宗,生于常州,实实在在地经历过那场战乱。”

  林寒闻言,略吃惊地对上他的目光,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惺惺相惜感。

  “和你不同,我亲生经历,并深受其害。正是如此,我才更为理解你的遭遇,若非那场战乱,你该是家庭和乐,无忧无虑,有美好的时光,可能会有青梅竹马的可人儿,还会有温柔贤惠的妻子。”江熠宗实在惋惜,他所说,若非那场战乱,他的生活也该是那样。

  林寒轻轻摇了摇头,苦涩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多的我不愿再奢望,我此生只有一个愿望,也是父亲的遗憾。父亲战败,本该被绞杀,却逃了出来与我多活五年。那五年中,他每日都在念着先帝的不平,念着如今这个陛下的阴狠。”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住口,“若你觉得为难,只当我今日没有说过这话便好。”

  没有理会林寒的垂头丧气,江熠宗正色道:“你所求正是我所求。”

  林寒微微抬头,感觉江熠宗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更加惊讶,听他顿了顿,果然道:“我是前朝十四皇子江熠宗。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一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会扛着大家的希望一起走下去。”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撼,比林寒意料中的还要震撼,好半晌,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中闪过很多,是父亲的遗言,是他此生直到现在做的努力,是事情终于有了着落的欣喜,他回过神来,撩起衣裳下摆半跪下来,拱手道:“殿下才是殿下,殿下的父亲才是陛下。”

  赵承照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无可厚非,可要推翻这江山,并非他本意。江熠宗扶起他,虽是那般想,却并未解释过多,只道:“国朝覆灭,我便是寻常人了,不必再向我行礼。”

  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没有礼法约束,可林寒却养了这样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不论伤心高兴,震惊激动,都未曾失仪半分,叫江熠宗更加惋惜。

  “对了,”林寒突然道,“今日即见便是缘分,殿下既说自己是殿下,我便深信不疑了。我有一物……”他顿了顿,“待我从屋内取来。”

  江熠宗跟上他进了内屋,依旧是一片亮堂,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东西都放置得规规矩矩,和人是一样的感觉。江熠宗很喜欢这样的布置,从前,他的屋子也是这样的,可如今他的家很黑,昏黄的烛光,透不进人的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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