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进腊月了,今年的初雪还没有落下来,丰来客栈已经齐备了保暖的各种设施,就等着天一转冷就用起来。
今日店小二起了个大早,一开门就迎上了今天的第一桩生意。
来人是个瞧着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身爽利黑袍,面容肃冷,不说不动也自带一身威仪。
小二哥那双慧目如炬,眼皮子上下一合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八成是哪家高门府第的侍卫,这气度,恐怕还不是一般的高门府第请得起的,大抵可以数到帝都那一片。
“客官有何需要?”
小二哥谦恭上前,这客官可不敢怠慢了。
连文修随便挑了个座坐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店小二,问他:“可认得这上面的字迹?”
这纸条正是大半月前,李长瞻在浮梦阁拖凌烟交给连文修的那一张。
为着一张纸,他可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几百里路到这冀州城来,没他的原因,只为着这纸上的字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深深刻在骨子里、天性里,无论这纸上写了什么,他都情不自禁的想要无条件服从。
因为,这可是靖安王府老王爷的笔迹啊!
“这个字迹……怎么有点像掌柜写的?”
小二哥结果纸条看了看,蹙着眉小声念叨着。
“掌柜?丰来客栈的掌柜?”
小二哥点了点头,将纸条递回了连文修手里,笑呵呵的挠挠头,道:“是有些像我们家掌柜的字迹,但也不全像,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连文修有些惊喜的站起身,忽然拱手抱拳,客气的道:“在下欲见掌柜一面,劳烦小哥引见一番。”
小二哥受宠若惊的后退两步,练练摆手道:“客官别这么客气,我可受不起,非是我不愿意引您相见,实在是我家掌柜几月前便已经离开了客栈,出去游玩去了。”
连文修有点猝不及防,愣了愣才接着问:“他何时走的?去了什么地方?”
小二哥想了想,道:“九月下旬走的,去往帝都。”
“帝都?”
“是啊!”
“你家掌柜如何称呼?”
“掌柜的姓李,字长瞻。”
听见这个名字,连文修怔了半晌,末了忽然笑了。
明华城里多少人为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他倒好,跑到冀州城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起了逍遥掌柜,不知都城里那些人知道了,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立马吐血三升倒地而亡?
这画面连文修想想,就觉得有趣的很。
行过衡水的渡船还未到晖城,李长瞻便带着傅汐月半途下了船,几日前傅汐月突然感染风寒,高烧不退,船医看过之后给开了药,傅汐月吃了非但没好,病情反而还加重了,近来咳嗽不止。
船医说渡船上药材有限,止咳的药草刚好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补充,李长瞻听傅汐月咳的令人心惊,害怕她真出什么事,便带着她提前在裴城下了船。
医馆里的老郎中连着给号了七八天的脉,一边配着草药喝着,傅汐月的身体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李长瞻为她捏了把虚汗,也是想不明白,傅汐月身体一贯那么好,今回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风寒就让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酉时赵大夫还会再来给你问一次诊,若没什么问题,你这病就算彻底好了,稳妥起见,咱们在裴城再多住两天,就当是看看风景,然后再起程去晖城。”
李长瞻来给傅汐月送刚熬好的汤药,絮絮叨叨说着,李长瞻自己都觉得他快变成老妈子了。
这也不是他愿意,实在是傅汐月对自己的身体已经不上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夫不愿见,药也不愿喝,非跟他说这病过两天自己就好了,李长瞻看她的眼神整日就跟看一傻子似的,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
这比喻好像有些不妥……
傅汐月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没事人似的看着手里李长瞻给她买来的话本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抬起头“咯咯”笑了两声。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酉时赵大夫还要过来一次嘛!”傅汐月抬起头,脸上笑意未尽,“人家赵大夫都是一把年纪了,我都说了我已经好了,你还让人家往这跑,真不懂体桖老人家。”
李长瞻气道:“舍不得老人家费脚力,您倒是抬抬尊脚自己走一程啊!”
傅汐月合了书从床榻上跳了下来,道:“走就走。”说着还真作势要往门外走。
李长瞻盘了手,在旁施施然道:“现在还不到时辰,赵大夫在外出诊呢!去了医馆你也见不到人。”
傅汐月于是麻利的又跳上床:“那我就再看会书。”
李长瞻无奈的摇摇头,望着她一张终于有了血色,红扑扑的脸蛋,会心的笑了。
从客房出来,迎面正遇上小二哥端着水盆不知从哪个屋子出来,两人便一边聊着天,一边并肩下了楼。
大抵是开了几年客栈,同人交道打的多了,李长瞻走到哪里身上总带着一股自来熟的气质,跟谁也不生分。
才入住裴城这家客栈几天,上到掌柜账房下到伙计杂役都混了个脸熟,说话办事可方便多了。
客栈打杂这位与李长瞻同姓,都是李姓,于是两人格外聊的来,店小二比李长瞻年长,李长瞻便不见外的喊他一声“李哥”。
“李哥,您知道裴城这里有什么能替人送信的地方吗?”李长瞻边下楼边问店小二。
“你要往哪里送信?”
“我在明华城有位朋友在靖安王府当差,许久不曾联系,想问问他近况如何?”
店小二始料未及的歪头看他,笑道:“靖安王府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莫不是人家发达了,已经忘了你这朋友了?”
李长瞻笑了笑,反驳道:“不会,我这朋友是个靠得住的人。”
小二哥便不再打趣他,道:“往靖安王府送信那可是美差,东城外驿馆就能送,你若是官家人自然名正言顺,平头百姓嘛,顶多多花点银两!”
李长瞻点点头,笑着道:“多谢李哥。”
小二哥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道:“跟我客气什么。”
李长瞻于是雇了匹马往东城门去,之所以没赶自己的马车,是因为两人是暂居裴城,下渡船的时候李长瞻嫌马匹和行李太多,用不上,便托人先带到晖城帮忙保管,身上只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和一些银两。
驿馆确实如店小二所说,收了钱便替人办事,唯一的小波折便是李长瞻寄信的时候,驿差想看看信件的内容,被李长瞻多塞了几两银子打发了过去。
这寄出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问候信,而是阮莹玉一案的状纸和一封李长瞻手书的举荐书。
考虑到两人这一路行程不定,李长瞻觉得不该耽搁,还是早点把阮莹玉的案子交到稳妥的人手里省心,免得日日挂念着。
从驿馆出来的时候,迎面一个进门的人不小心撞了李长瞻一个踉跄,李长瞻没在意,出门骑上马走了,没发现的是,方才还挂在腰上的钱袋子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