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谎言与鲜血(2)

小说: 男人之间 作者: shlter∠落寞 字数:4943

  克莱多·洛夫安特一直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相信自己会受伤,相信自己会处于弱势,也相信自己会在某一天死去。但对于这件事,他始终无法反应过来——哦不,这倒不是在想念我,他想的是——既然有人肯为他挡住致命的斧头,那为什么自己还要被斧头砍中呢?

  那斧头从我的右肩劈下去,一直砍到了差不多第三根肋骨的地方。克莱多也受牵连,他的伤口从后脖子下方开始蔓延。不过他伤的不重,骨头只是有了一些裂痕而已,他的伤口没我的深。

  但他现在大叫着。

  “谁能告诉我小詹姆那傻货咋样了?!!我感觉不到他在动弹,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我能转过身看看他吗?”说着他便要转过身去,莱多和另外的一些医务人员急忙把他按住。“他活着呢,”莱多说,“你也能听到他的心脏,他还活着呢,你只要保持这个姿势就行,不然就是你害死他了。”

  洛夫安特夫人从后面追上来,她跟着担架一路小跑着出去。他们离开医院上了一辆急救车然后往另一家医院驶去,就在洛夫安特夫人原本也想跟上去,但警察把她拦住了。

  “你得说说事情的经过,好吗,夫人?”

  “经过?”洛夫安特夫人看着那辆远去的急救车,“经过就是我孙子被人抓了,然后他现在的右手可能会断。你要真想知道经过的话建议去找你们抓住的那位科格尔·斯强克谈一下,他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警察从记事本上抬起脑袋:“你的意思是你和他是同伙吗?”

  “什么?!你说什么?!!!”洛夫安特夫人把视线从已经消失了的急救车上移开,她近乎歇斯底里,“那里有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我儿子的儿子!你在污蔑我说我在吃掉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儿子吗?!”

  “那你的意思是??”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该去问斯强克!”她声音像是在尖叫,然后猛地又降了下来,她喘着粗气:“如果你仍试图在我这浪费时间的话,那么你将不在乎我自己去找他了。”

  说完她便用力的把那警官手上的记事本夺了过来,警官连忙把拦住她:“好好好,我们去问斯强克。他现在在警局呢,我们一块去吧……夫人?”

  洛夫安特夫人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泪水,她紧紧的把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给抱住了。

  “哦,你真贴心,亲爱的,但我找不到人可以联系了,我找不到人可以联系了,我找不到——”

  I love you soul~~~~~~~~I want you back~~~~~~~~~!!!!!!.......

  洛夫安特夫人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一愣,然后飞快的把这位年轻的警官给松开了。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那只手机,发现是瑞切尔太太打来的。她接了。

  “希莉莉斯,我听说……”

  “他受伤了!”洛夫安特夫人忽然大哭起来,瑞切尔太太在电话的另一边按下免提键然后把手机放到桌子的远处。

  “他受伤了!我打不通詹姆斯的电话,我不知道他在哪,但小詹姆被斧头砍断了手,我——”

  “他被斧头砍到了手?!”瑞切尔太太迅速的把那手机拿回来,“他怎么砍到的手的?你又让他去树林里偷伐木料吗?!”

  洛夫安特夫人急忙摇头,然而正当她要说话时,她的眼泪忽然一停,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人去偷砍木材了?!”

  “那他怎么砍到手的?”

  “……我……我不知道。”洛夫安特夫人捂着嘴似乎在让自己不再哭起来,她转过身看了看那个警官。“警察抓住了科格尔·斯强克,我认识他的父亲,他父亲的家伙大极了,我……”

  “我马上就过去,”瑞切尔太太觉得事态不妙,“别给詹姆斯打电话,他在阿列伊克斯调情呢。你先去跟警察做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马上就过去,你只要听警察的话就行了,听懂了吗?”

  “听懂……”

  瑞切尔太太快速的把电话挂断了,洛夫安特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个手机,她先是冲它摇了摇头,然后她转身扭着腰走到那个警官旁边,用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我们去警局吧,小伙子,瑞切尔告诉我说应该要听你们的话。”

  “这真是……真是……”那警官似乎无法把语言组织起来了,他索性用手把洛夫安特夫人推到了警车上。他颤抖了一下,天上的明月洒下纯洁的银光,零零散散的围观的路人站在警戒线外好奇的朝着里望着,月光把他们的样子照出来,但他们此时只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而对方也只能在自己的身上看见月光。

  在这城市最大的一间医院里,我静静的站在抢救室的仪器旁看着那些医生们,他们想把斧头拔出来,但又担心这样会导致大出血,而到时候他们便无法找到准确的出血口,因为大动脉可能会被弄断,整个被砍开的肩膀里面可能全是出血口。

  “我们能不能把下面那个人先拿出来?”一个医生开口道,“他也被斧头砍住了。”但另一个医生摇了摇头:“这就是难点,无论移动哪个人都会导致斧头的震动,更何况我们这斧头有没有卡在骨头里面,我们不能让这孩子失去一只手臂。”

  “他已经失去两根肋骨和大量的血了。”那个医生坚持着,“如果我们不快点的话——”

  “如果我们盲目的快点的话,他将失去更多的骨头和鲜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但是如果我们继续这样的话,他们——”

  “嘿,医生们。”克莱多忍着痛打断道,“这家伙的腿也被严重烧伤了,如果你们的血库够充足的话可以先吊着血袋,然后一边研究他的猪蹄一边考虑怎么把我们分开,我不想他如果死了之后会少一只手和两条腿,行吗?”

  那两医生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他们之中有一个走到我的腿边查看着,另一个则吩咐实习生去拿血袋和呼叫其他的医生。

  有趣的是,当那个实习生推着一车血袋并把医生叫来时,叫来的那些医生也是愁眉哭脸的了。那个实习生把血袋挂好,然后她拍了拍一个医生的肩膀,那个医生头也不回:“你有什么计划,伊莎?”

  “我记得GA里面有集说是一根钢管上串了两个人,”伊莎说,“我们也许可以从那一集找找灵感。”

  “哦,是吗?”医生回过头,“那么我估计你应该把GA全看完了吧?我不想在现在和你讨论肥皂剧的剧情,如果你仍然坚持的话那就请你出去。”

  “医生,我——”

  “出去!”

  那个伊莎鼓着脸走出去了,医生们都对着她的背景摇了摇头,然后接着把视线转回来看着那柄染血的斧头。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愧疚,因为他们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当一个人拿着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拍的片走进来并交到医生的手里面时,我看到那些医生们凑在了一起,几秒钟之后眉毛皱的更紧了。

  “你们只要把克莱多弄出来就行,”我忍不住说到,“他是个好人,你们不用在乎我。”

  “哦,是吗?”一个医生忽然开口说到,我被吓了一跳,随即我就发现他不是在回答我。“这,这里——”他指着片子里的一个地方,“这里是关键,这把斧头堵住了断裂的动脉,而它到现在都如此稳固的原因是因为它卡住了下面那人的一根骨头。如果我们非要分开的话,就只能把上面这孩子的右手取下来,这样那斧头的斧身就会出现,两个人也就能分开了。”

  “我们不能让一个孩子缺少一只右手和两根肋骨。这肋骨可以修复,但这手如果取下来就没法复原了,他会——”

  “你们取下来吧,我不介意。”

  “他会死的!”左边的医生朝那个医生说到,“他会死的!你觉得少一只手好些还是少了命好些。”

  “我……我,我,我想……”

  “你,你,你,你想?”旁边的医生表情不满,“都打住吧!我们不是在讨论一具尸体,这是一个活人,徒利医生,他还年轻,他还没活够呢,取下右手固然能使他活下来,但他以后会被人当成异类,他会受到嘲笑,鄙视……当然啦,埃弗医生,你说的也没错,但我们要考虑的要比病人要多,他们来的时候只有家人痛苦,等他们走的时候我们不能让病人自己也痛苦,行吗?”

  一边的仪器忽然叮叮叮的响了起来,他们飞快的跑到了病床边,一个实习生在旁边语速极快:“心脏越来越慢了,他的体温下降,但……但……”

  “What?!!!”

  一个医生不满的抬头吼道,那个实习生看上去显然很慌张,她后退了几步,然后用手指着仪器:“这仪器好像坏了。”

  但我感觉她只是看到了我站在仪器边的影子。

  “你出去吧。”那位徒利医生走过来命令道,实习生很快的走了,徒利医生看了仪器一眼,一秒后他也显得和那实习生差不多了,但他毕竟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他现在还能用稍稍颤抖的话说:“他……血压太高,他……我们必须减压,不然他……就要……”

  喀拉——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利医生转过头一看马上跑了过去,但一阵鲜血忽然喷射而出,他猛地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去不再看我自己——那位埃弗医生把我的右手摘掉了,仪器上显示血压的数字开始下降。

  “血!——”徒利医生大叫着,他紧紧地按住自认为的出血口,一边的医生跑过来把我和克莱多分开了,克莱多此时已经睡了过去,但我总感觉他是醒过来的,因为那把斧头始终插在他的背上,因为插得不深但卡住了骨头,所以旁边的医生们都小心翼翼的扶着那把斧头不让它动弹,他们把克莱多推到了另一间手术室里,我仍然呆在这里看着自己。

  “你需要帮忙吗?”埃弗医生把右手放到一个盘子里然后对徒利医生说到,但这时手术室里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抬头一看,见到一个人正拿着一个话筒在说话。

  “你不需要帮忙了,埃弗医生。”那个声音有些不带感情,“你被开除了,现在我请你离开那间手术室,不然你就将得不到我给你写的就职推荐书。”

  “可是,主任,我在帮他,我——”

  “他永远的失去右手了,埃弗。”那主任的眼睛直盯着他,“你可以去我办公室寻找真理,但现在你只能走出那间手术室,不然你会永远失去医生这个职业,而且我希望你能别像刚才那样鲁莽!降血压不一定非要扯下一只右手的,明白吗?!”

  “血压太低!”又一个实习生说到,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右手,它躺在一个盆子里,手指弯曲,可我现在还是有右手的啊!我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它还连在肩膀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室颤!”那个实习生不断的提醒着,“徒利医生,你能止住血吗?”

  徒利医生,你能……

  徒利医生,你能……

  你能……你能……你能……

  “I can't!!!”徒利医生朝他大吼,“这孩子要死了,我不能帮他止住血,我……我不能止住血……”

  但他仍然不断的用纱布和棉花往那个出血点按上去,可没上去五秒钟就被血完全浸红了,他崩溃了……他躺到地上,血不断的喷到他的身上,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那个主任这时忽然换了装走进手术室里,他的声音在徒利的耳中听上去很远,很远……

  “输血……哦不,要用管子输血,如果你能听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话。现在给我把他的右手拿过来,斧头的切口会很整齐,接上的概率会很大,但……算了,以后再说吧。徒利,徒利?!”

  徒利慢慢的站了起来,主任给了他一把镊子,然后很平淡的对他说:“你手术结束后就离开吧,我不需要一个如此胆怯的人。”

  徒利点了点头,我慢慢的走出了这间手术室,克莱多已经没事了,他在莱多的陪伴下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腰间缠了很多的绷带,但他不在乎,我走过去坐在一边,听到莱多正在安慰克莱多,但克莱多根本没听进去。洛夫安特夫人在半小时后来到了这里,她没有问任何问题,坐在椅子上就拿出了十字架小声嘀咕着,我朝她笑了笑,她一顿,似乎感觉到我了。

  瑞切尔太太在三小时后也赶到了这里,当时天已大亮,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我没有丝毫困意的盯着墙上的圆钟,它看起来冰凉无比。

  “你觉得自己会死吗?”旁边有个人问到,我转过头一看,发现那位神父还和上次一样,他正笑着看着我。

  “每个人都会死,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我不害怕死亡,如果你想这么问的话。”我回答到,那神父抬抬手让我站起来,我跟着他走到窗边。

  他盯着我的眼睛。

  “你在撒谎。”他说,“你知道这是一个谎言的。你相信一个事物,就会怀疑另一个事物,你无法做到公平。当你接受死亡的时候,活着就是你所害怕的。”

  “的确……但……”我看着外面那些有点刺眼的光线,心中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会介意一个谎言吗?当你知道你必须相信它的时候,你会介意吗?你会介意我希望活着吗?你会介意当枫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想着不是他吗?你会吗?”

  “我不会。”神父眨了下眼睛,“但你要清楚,这全是关于你的,无论你的生活变得有多么复杂,你的心里仍有想着的人——至少现在有。”

  “你说过会祝福我的。”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到,他低下头叹了口气:

  “是啊——祝福,祝福的目的不同,祈祷的祷文也就会不一样。我上次见到你时,你快死了,而我还没死,所以我祝福你。而现在,你要死了,而我已经死了,所以我是在提醒你——谎言能骗的只有自己,那些撒谎炉火纯青的,撒谎而不被人识破的并不聪明,他们被自己所骗,而他们也明白这点,只是当他们想要用事实圆谎之时,他们会再次欺骗自己——如果自己说的和事实所代表的含义一样时,那为什么还要用事实说明呢?毕竟他们能信事实,也就能信谎言——

  只要我们想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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