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维杉！”来人若有若无的朝着松柏后瞄了一眼，下一刻便走到了冯维杉的身后，蹲了下来，将鲜花摆放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和文字，不紧不慢地说：“李茂亭出事了。”
摆弄花束的手猛地颤抖了下，停在了那里，没有了接下去的动作。冯维杉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是关心？伤痛？开始那种复仇的快感。或许关心更多些吧。很多时候，冯维杉感觉自己的兄弟义气太强了些，尤其是在面对李茂亭这件事上，该怎么形容？爱恨交加？鬼才知道。“他……怎么了？”
“我知道动手的是丁少朗的人。”男人接过了冯维杉手里的花束，继续摆弄着，“我也是才接到消息。按理说，丁少朗是不会动自己的人的，除非是背叛者。冯维杉，你知道的吧，像我们这种帮派，纪律也是很严格的。”
“你是说丁少朗认为李茂亭出卖了他？”冯维杉紧紧地蹙起了眉。他被警局停薪留职只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和李茂亭分开也不过半天，而李茂亭被开除公职的事情，恐怕他本人都还不知道。“李茂亭被警局除名了。”
“我听说了。”男人看着冯维杉迷惑的眼睛，继续道，“冯维杉，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即便我们在警方这边少了个李茂亭，我们自然还是会有消息来源的。”
“哼，有钱能使鬼推磨么！”冯维杉嘲讽着，心底的寒意升腾起来。
“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么。走到哪儿都一样！”男人嗤之以鼻，“冯维杉，和我去看看茂亭吧。然后我带你去住的地方，我想了，既然你要找房子，不如大家住在一起。”
“嗯？什么意思？”冯维杉侧目看着身边的人，敏锐的从对方的语句中抓住了重点。
“呵呵！不愧是刑警啊！”那个人笑了几声，正色道：“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和丁少朗说过，而且他也同意了的。丁少朗在郊外有栋房子，他和几个兄弟都住在那里。其实这也是老大的意思。”男人飞快的看着冯维杉一眼，继续道，“他想带你走。”
“丁少朗到底什么意思！”冯维杉有些震惊。似乎长久以来，自己就被丁少朗掌控着一举一动，被他牵制着行动，甚至身边被安排了卧底都不自知。
“老板的意思我怎么知道！兄弟几个还不愿意呢。居然让停薪留职的警察呆在自己的身边！”男人凑到了冯维杉面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冯维杉淡定若水的眸子，轻声道，“说好听了是停薪留职，谁知道冯大警官是不是暗度陈仓！说实话吧，丁少朗玩儿的起，可我们玩儿不起。我们做的事情，随便哪一件被你们警方抓住了，都够给个枪子儿的。所以呢，要不要和我回去，是你的事。如果你和我走了，我们会找人来看着你；如果你没和我走，过你自己的日子，我们还会让人来看着你。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况且，我们也知道，你们警方不是曾在我们房子周围布控警力监督我们么！咱们彼此彼此，谁也不亏欠谁的。”
“金彦琪，你的确是个让人搞不懂的人！”冯维杉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话是没错的，面前这个人，给人的压力太大，心思太重，让人看不清他俊秀面庞后面的东西。如同罂粟一样的，美丽却有剧毒的存在。
“能得你这样的评价，也算是我的荣幸吧。”金彦琪站了起来，平视着冯维杉，“我不喜欢趋于弱势，所以，冯维杉啊，不要再这么看着我了！否则我不保证自己做出什么让别人不开心的事情。”转过身子，再次若有若无地往松柏后面瞄了眼，迈着轻快地步子，冲着冯维杉道，“走吧，我带你去看茂亭。”
李茂亭住的是市郊一个环境想到不错的疗养院，从绛紫色的兰博基尼上下来，冯维杉骤然发现，这个三面环山的地方竟然开始落叶了。车那边的金彦琪双手插在口袋里，冲着冯维杉笑笑。恍惚间一种怅然的感觉游上心头，迈着步子跟在金彦琪的身后，打量着疗养院。
从山里引来了山泉水，在地势平坦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人工湖，里面种了莲花。修葺的整齐的草坪可以供人们随意在上面休息，终究是个让人身心舒畅的地方。
“怎么样？还不错吧！”金彦琪在白色的如童话中宫殿般的回廊下停了下来，看着冯维杉，介绍着，“这也是丁少朗的产业之一。所以，茂亭在这里治疗，再正常不过了。有时候一些社会名流也会过来这里疗养。其实，说是疗养，不如说度假。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这里的环境相当不错的！”
“的确适合用来养老。”冯维杉探着头看着在长椅上晒太阳的老人，安详的感觉，暖暖的。
“要不是玫瑰园那边事儿多，我还真想天天呆在这边。”金彦琪推开侧门，示意冯维杉先进去，随后跟在了他的后面，也走进了楼里，“不过，丁少朗肯定会灭了我的！你不知道他发起狠来有多厉害。嗯……你看到茂亭就知道了。”
冯维杉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在金彦琪的身后踏进了电梯。疗养院楼里的装修很淡雅温馨，嫩黄色的墙壁，犹如淡淡阳光般温煦。贴在墙上的摄影别出心裁，也能安抚在这里进行疗养的病人的心灵。恰到好处的提示语，圆润的字体，让人感觉舒服。还有医生和护士发自内心的关心的微笑。冯维杉想，丁少朗的确是在这家疗养院下了很大心血的。
李茂亭的病房是在五层左边走廊劲头的一个单间。当他看着被推开的门，出现在门口的人时，顿时如鲠在喉。有个人，他是不敢奢求他的原谅的。可当他在你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彦琪哥。”李茂亭冲着金彦琪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冯维杉，心下一横，用着曾经的语气叫道：“老大。”
注意到李茂亭投来疑惑的眼神，金彦琪勾起嘴角，“冯维杉是老板请来的客人。你们聊吧！我下去了。”转身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老大坐。”李茂亭招呼着杵在那里丝毫未动的冯维杉，“那个……”
“你怎么样？分开不到一天，怎么这样了？”冯维杉走了过去，步伐稳重，在李茂亭的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他打着绷带的手臂和被吊起来的打着石膏的腿。
“惩罚……”李茂亭避开了冯维杉的眼睛，飘渺着看着窗外，“从我到老大身边起，就最怕看到老大的眼睛，清澈的让人不忍欺骗。卧底的事情，从我入学的时候就知道了。后来认识了老大……”
冯维杉低着头，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叼了一根在唇边点燃，“警局已经把你开除公职了，知道了吧。”
“嗯……”李茂亭点头，“老板也是因为这个才发火的。说我太沉不住气，搅乱了全局。老大，你怎么和彦琪哥……”
“那次把你从玫瑰园接回来，就认识了。接触的次数不多，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冯维杉掐灭了烟，“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在病房。”
“没关系，老大。”李茂亭调整了下身子，看着冯维杉，“彦琪哥很危险，老大还是离他远些吧！老大，你知道的，我们都不是好人。我们做的事情，最终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冯维杉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被开除公职，我被停薪留职。已经是开始得到惩罚了吧！现在看来也无所谓了。茂亭，丁少朗真的对你动手了？”直视着李茂亭的眼睛，并不单纯是职业习惯，而带着更多的关心。
“老大……”李茂亭张了张嘴吧，“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老板只是依照行规行事。老大，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到矛盾。我叫你老大，是从心底里叫的。而对于丁少朗，也是从心底里感激他。和老大摊牌的事情，老板一早就知道，并且是得到了老板默许的。只是下面的兄弟们有不少情绪，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丁少朗就这么值得你为他卖命？”冯维杉质疑，但他不否认李茂亭的兄弟义气。不过，不是道不同，或许……不，不是或许，而是肯定可以和李茂亭成为生死弟兄的吧！
“老大，修铭不是也为了老大而选择了去做卧底么。”李茂亭平视着冯维杉的眸子，淡然如水，“修铭为了老大我想是心甘情愿，而我对老板也是心甘情愿。”
“好！好一个心甘情愿。”冯维杉站起身，点着头，“李茂亭啊李茂亭，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执迷不悟！你明知道自己走的是条不归路，还执意走下去！好，好你李茂亭！你好自为之吧！”
李茂亭看着冯维杉站起来决然的转身和颤抖的双肩，轻轻地叫道：“老大！”
冯维杉停了下来，手放在把手上没有放开。
“老大也说了，是不归路。我已经无法回头，回不了头了。”突然觉得心酸，李茂亭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老大，在我李茂亭心里，你永远是我的老大。”
砰！瓮声瓮气的合门的声音，终于将两个人分割在两个世界。冯维杉侧头看着站在窗边的丁少朗，走了上去，两人比肩而立，谁也没有言语，只是脸上同样挂着难以言表的笑容。
秋日的余晖，洒满大地，零零散散，稀稀疏疏，甚至有些百无聊赖。告别了酷暑盛夏，枝繁叶茂开始渐渐泛黄。这本就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甚至，这个城市，因为它的季节而有了记忆。秋日的灿黄，冬日的寂寥，春日的粉嫩，夏日的张狂。渗透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记忆总是那么的残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曾经发生的一切。让人们无所适从，让人们无法忘记和重新开始。逃离不是勇者所为，面对竟又无从面对，冯维杉想，那么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也已经离梦渐行渐远，索性就这么下去吧，哪怕沉沦，也是一种选择。
冯维杉的夏天就是这样结束的，在对过去进行完告别之后，肆意的笑着，笑得张狂。面对当下，开始了新生活。新生活，也是有一种人生的起点，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终于走向了金黄，叶子一片片飘零，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