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繁朔，萧尘然与君云落已经在封龙山中兜兜转转了整整一日，几近山顶，却还未见到九重塔的踪迹，又穿过一片密林，突然，眼前的景色豁然开阔。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尘然随手摘下一朵桃花，一路走来，满是青绿的草木，未见颜色，豁然一片桃林，映着月光看去粉白可爱，桃林的包围中立着一座八角阁楼，尘然伸手抚上木栏，入手潮湿，散发着一股腐木的味道。
“这里恐有些年份了。”君云落随手撩开被风吹拂在脸上的纱幔，“这个阁楼也真是奇怪，无门无窗，全挂着白色的纱。”
两人走了进去，其中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心放着一个白玉棋盘，棋盘之上还可以看见棋子的凸起，两侧各有一个白玉石墩，这些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尘然挥出一道袖风，轻而易举就拂了干净，棋子黑白分明，“原来是一局残棋。”
君云落无意抬头间发现这座阁楼竟然是没有顶的，抬头就可一看见星空，星迹变化，星云流转都尽收眼底，尘然循着云落的目光看了一眼便重新回到棋局之上，“今夜不若就在此休息一晚。”
“可。”
“可巧无聊，就这残局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只求对弈，不求输赢却太无聊了些，不若加上赌局如何？”
尘然眉头微蹙，似是不悦，“本是个修身养性的东西，却叫你说的如赌坊营生一般。”云落闻言只笑不语，尘然看他样子半饷，道，“也罢，偶尔也添些乐子，你要什么？”
君云落半眯星眸，凑近道，“若是我赢了你就将自己真实身份告诉我。”
萧尘然淡然一笑，“你明知我不会……”
“既然应承了就要输的起。”尘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君云落打断，尘然无奈摇头，“看来我只能用全力去赢了。”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铺展路数，一个时辰后，尘然气定神闲的落下一子，棋子敲击白玉棋盘的脆响终结了这一盘，尘然翩然一笑，“我赢了。”
云落放下手中的棋子，双手枕在脑后，“果然，想要知道你的秘密没那么容易。”
月升穹顶，清冷的月光打在棋盘之上，周围景色突然起了变化，两人本在阁楼之中突然就来到了林间小路，本是皓月当空也变得艳阳高照，此处风景完全不似封龙山的沉闷死寂，却是幽静清新，还可听见虫鸣鸟语，两人立刻意识到这里是结界之中，回头望是悬崖峭壁，只能向前走，两人小心翼翼的前行，不出百米却看见一处石亭，回望身后已不见悬崖峭壁的影子，似乎已经走了千米之远，尘然警戒道，“此处诡异，似有空间扭曲的作用，要小心。”
‘铮’忽闻琴声悠远，循着声音，远处石亭中坐着一袭白羽衣的男子，面容沉静，墨发如瀑随意披散，一双眸子透着清冷肃杀之气，周身煞气毫无掩饰，这样的一个人却抱着一把琴，指下弦音悠远空灵，纯粹而清明。
“清肃！”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尘然和云落一惊，却见一位紫袍男子从两人身上穿了过去直奔亭中的白衣男子，“到处寻你不得，原来又在这里弹琴了。”紫袍男子长得俊秀，紫色的眼眸深邃不可测，隐隐透着似有似无的邪魅，双手枕在脑后依靠在柱子上。
“赤炎，你又来烦我。”清肃沉声，不是不悦，而是无奈。
“前方战事吃紧，你却还在这里清闲，若被人知道，得叫天下寒心。”
清肃继续抚琴，“这天下又不是我的，与我何干系。”
赤炎一愣，“……你想要这天下？”
琴声突然一抖，清肃停下琴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待我为他平了这天下，想必我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命在我手，岂容他人左右！”
“呵呵呵……”赤炎邪魅一笑，“果然，我没有看错人，天下大道，分久必合，既然你要这天下，我便为你夺来。”
空间一震模糊，眼前又换了风景，那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厮杀的声音响彻天际，残垣断壁，沙场斜阳皆是一片猩红的颜色，战场上一袭白羽战袍的清肃纵马驰骋，英气风发，一刀一个在敌军中突围，在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赤炎，不知何处飞出一支金箭直直刺进了清肃的胸口，他忍着痛继续杀敌，直到全军突围，撤回驻地。
“哈哈哈，清肃，今天一战虽然凶险，却杀敌过万，实是一大功绩！”赤炎与他并马齐驱，兴奋地拍了拍清肃的肩膀，只见他从马上直直坠落，赤炎翻身下马接住清肃，才发现他中了一箭，箭尖青黑，显是淬了剧毒。
回到营帐中，赤炎并退了所有人，划开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低落到清肃的口中，随着血液的流失，赤眼神上渐渐浮现出金色的鳞片，赤炎咬牙揭下一片敷在清肃的伤口上，濒死之人渐渐转醒，赤炎却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失去了直觉。
夜里敌军突袭，清肃一怒之下以一人之力杀敌数千，带领将士一路杀伐，一夜之间杀了敌军人数四分之三，带头将领全数被杀，夺了敌军城池，此后一月他战无不胜，杀了敌国君王，统一了天下最后一个国家，此时赤炎早已偷偷率兵潜回京师，多了政权，待清肃回到朝中，传位与他，从此以后这天下只是他一人之物，赤炎封为国师，长住宫中。
“赤炎！”清肃登基之日开心的唤着赤炎的名字，露出久违的笑容，赤炎会以他一直以来的邪魅笑容，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往昔的爽朗了，清肃没有发现。
“赤炎，朕打算承诺你一物，你想要什么？”
“我……”赤炎似乎很难决定，认真的想了起来，“我随你征战看尽杀伐，如今你坐拥天下，就陪我去看看这世间的繁华的景象如何？”
“哈哈哈，这有何难！待朕忙完这一月开国的事物，就陪你看尽山河风光！”
赤炎闻言目光紧了紧，追问道，“要下个月吗？”
“怎么？迫不及待了吗？那……我就交给辅政大臣处理，我们现在就走！”
“不可！”赤炎阻拦，“天下初定，你这样草率不就给了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机会……若……这天下不是你的，也就没有意义看了。”
一个月后清肃再去赤炎的住处，那里已经没有了赤炎的踪迹，桌上只有一封落了些许灰尘的书信。
“天下分，赤炎隐；赤炎出，天下定，清肃，你可知在这之后还有一句，天下定，赤炎死……如今天下大定，我的大限也到了，在你之前的千百年，天下分分合合，从未真正安定，我一直在封印中等待可以平定天下的人，结束我这无休无止的生命，可是遇到你以后，你并未当我是工具或是奴仆，你真心待我，让我觉得这世间还有一人值得珍惜，只是命轮运转无法停止，我很欣赏你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却跳不出这宿命，寂灭之后我留下一缕神魂化作星辰，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与你同在这天下，和你一起看尽山河风光。”
自这之后，清肃命人在封龙山上开出一处空地建九重宝塔，宝塔高耸入云，夜里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星辰。
“赤炎，你可知天下平定之时，也是我寿终之日……”
天际一声嘶吼，赤炎的神魂在清肃身旁出现，九重宝塔燃起熊熊烈火，一人一龙化作细碎的金沙。
尘然与云落眼前的景色又一次变换，这一次他们面前是九重塔，“难怪找不到九重塔的踪迹，原来被锁在了空间的结界里。”
“方才所见竟是凌清肃和斥炎龙的传说吗？”
“想必是了。”尘然感概，总觉得自己与这两人有着几分相似，同样是孤寂的人，多少能体会些世间封一知己的欣喜，也能体会最终的那一份凄冷与失落，想不到他们竟是这样的一世，我命由我不由天，终究跳不出这宿命，但这一生却不曾认命，也算是洒脱自在。
“既然寻到了还不进去找你要的东西？”
两人步入塔中，塔中铜铃摇曳，叮当脆响，梯台蜿蜒，绕塔九曲，而就在平地之下犹如倒映一般深入地下亦是九曲，“上古帝皇建九重塔，上也九重，下也九重，龙血珠就在九重之下。”两人直直下了九重，在最下方有一个祭台，就在那个祭台之上一颗血红的明珠幽幽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尘然飞身取回龙血珠，塔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叹，“龙亦孤寂，饮下龙血这一世也就注定孤寂……”
尘然定定看着手中的龙血珠，忽而笑了起来，“我从不相信注定一说，若说命，我已经叛过一次了，多叛一次又能如何？”尘然说着一口吞下龙血珠，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浑身刺痛，转眼已是满头汗水，，神情痛苦，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痛苦慢慢减轻，此时尘然靠坐在墙角面色苍白，浑身汗水浸湿，头发也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你竟是个半魂之人，三魂七魄的回归需时十年。”
“我已选择，便……不会后悔……咳咳……不就是十年，我还等得起！”
“哎……塔顶有传送阵，你们离开吧……”声音慢慢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九重塔开始剧烈的摇动，砖砖瓦瓦掉落大大小小的碎片，倾颓之势在即，尘然扶着墙壁，挣扎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她的腿已经没有了力气，君云落伸手到他面前，可惜尘然连抬起手抓住的力气都没有了，君云落皱皱眉头，他虽不喜欢平时强势的萧尘然，却也心痛此时无助的萧尘然，他咬咬牙，背起萧尘然，足下生风，直冲塔顶，“萧尘然，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