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过往纠葛之上
七岁就离了家被卖到浴晏楼的林歌，自从踏入了浴晏楼到如今的十二光景，便只回过了一次家。五年的时间早足以磨平一个普通人对家的记忆，何况是身处不同寻常的哥儿馆楼里。
虽说林管事儿早已允诺过林歌今年年底儿，便可回一趟家待个五六日再回来。然而林歌一想想离了家五年，家里儿不定变成什么样了，他就不敢回去。
他都不知晓家里儿人是否还记得，他这卖至浴晏楼的小四，也不知晓家里这个时候还有没有他林歌的一席之地。也许家里现在的生活早已脱离当年的清苦，一家人正是和睦的时候，若是他一回去，将一池清水打乱，那他...该如何是处...
这个问题，他不知想过多少回了，时间过得越快，越接近年底儿，林歌就越恐慌。在楼里五年，冠上了名为楼七的五年，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原本叫的名儿是什么。这时间啊，可长得够他忘掉自己原本的名儿了，也足够让他和家里剩余的人儿之间，生出没法儿跨越的远近...
恐慌的多了，林歌便很渴望亲情...可当年所遭受放弃，致使他明明渴望亲情，却又不敢去触碰。因为他怕这一次的触碰，便会让他遍体鳞伤。
这时候，清倌儿的一句话，却解开了已经困惑他半年儿的禁锢。此刻，没人知晓他的心里儿是如何的雀跃，不过无人知晓也不要紧，因为他可以确定，今后，他林歌终于可以不用再寻觅那遥不可及的亲情了...
林歌，不，楼七一直以来都恐慌的心，终于在千清的怀抱中安静下来了。
他再蹭了蹭千清的前襟，便抬起头来喏喏道：“哥哥，我听楼里的林管事儿说，你是鸨爷年轻时亲自从弃娲山上捡来的。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刚满月，鸨爷抱着你从弃娲山下来直到楼里，哥哥你就睁着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鸨爷，不哭也不闹。”
“乖巧的模样着实惹人喜欢，鸨爷便冠你他的千姓，取名儿为千清，收做了义子。”
千清好奇地问道：“这弃娲山...是什么地方？”
“弃娲山，取至弃娃的谐音，此地乃是龙国境内，穷苦人家丢弃孩子之地。此山奇怪得很，不知何故山上一只野兽财狼也进不去，因为没有野兽，弃娃在那里便可以多得几天活日，等待着需要抱养孩子的人家...”谈到此山，楼七的脸上便浮上少许无奈。
“哥哥，我们楼里的普通倌儿大多便是去那弃娲山抱回来的弃娃，鸨爷说他信轮回苦果后世皆尝，让王么么总去弃娲山捡孩子，便是替楼里儿积下阴德，免得以后若是有一天死了在地下还不得安生。”
千清默然，想不到‘他’的老爹居然是这样的一人儿...
“我爹爹他...”千清张了张口，别扭地问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楼七回想了下以往鸨爷的作为，便道：“鸨爷生性洒脱，是个极为爱财和爱酒的人。虽然总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不过私下待楼里的人却是极好的，平时儿对楼里人的吃穿用度上也很大度。爱财但不吝啬，洒脱却不矫情，这么好的脾性，在这条哥儿馆街里儿却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嗯。”千清貌似认同的点点头：“我过往里和他亲近么？”
闻言，楼七犹豫了一下，便缓缓摇了头：“哥哥，我只能说在三年之前你与鸨爷是一直亲近得很，如同亲父子一般。”
“哦，后来呢？我和他现下不再亲近了么？是何原因导致的？”千清皱起眉头。
“唉，自从三年前的那场楼宴之后，鸨爷便不再和你亲近了。”楼七叹了口气，又道：“浴晏楼的楼宴，乃是为所有年岁达到十二的孩子举行的。楼宴之上，所有的孩子必须选出以后得走的角道，或卖|艺，或连身，或为曲乐倌，或是成了伺候倌儿的下奴。”
“原本，在这场楼宴之前，哥哥是百般排斥成为倌儿的，相管调|教之事的么么那里也从来不去。楼里人都替不吭气的鸨爷劝道，叫你别在作那无谓的挣扎，生在这污秽之地，怎有资格见闻莲花清傲。哥哥你当时气急了，便想众人肯定是受了从头到脚皆不吭气的鸨爷教唆，一时气急，便冤枉了鸨爷跑去讨理儿。”
“寻月二管事说，鸨爷其实是心疼极了哥哥，本想借着楼宴就快举行，楼里儿忙的脚不沾地之时，趁乱送走你。让人找了一户厚道人家作哥哥的容身之所，可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当要紧关头儿，哥哥你会跑去与鸨爷讨理儿。”
“哎，我当时肯定忒蠢...”千清扶额，心里默默鄙视他的原身，果断熊孩子之最！
“嗯，的确是忒蠢。”楼七赞同地点点头。
“你继续。”千清脸色不变，继续默默鄙视原身。
“哦...当头儿鸨爷急着哥哥的事儿，便没怎么搭理儿你，所以脑袋不清醒的哥哥，便对着鸨爷说了一堆尖利的话，伤尽了鸨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