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彦景最近很忙么？都没见他来咱们家了。”司母磕着瓜子“彦景不是你老师么？”
司少辰吃饭的手一顿，“我不知道。”
陆彦景，现在，大概避他如蛇蝎吧。
毕竟，被同性喜欢，还是有点恶心吧。
“你们吵架了？”
司父明显感到气氛不同。
“我上课去了。”
司少辰拽过包就往外走，任凭父母身后响起的疑问。
将包甩在车里，坐进去，却无缘无故的烦恼。
捶了捶方向盘，扣好安全带，驱车离开。
人来人往的A校门口，司少辰将车停在停车场，坐在车里，微微后靠，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切。
精致的脸上情绪不明。
一个星期了，他在家装病躲了一个星期，父母着急的不得了。
而那个男人，没有来过一次，没有一个电话，甚至一个短信。
真的……好过分。
司少辰双手揉了揉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失神的盯着通讯录上第一个号码，仿佛要刻进骨子里一样。
轻轻划动，点击，拨打。
几乎是马上就接通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辰辰？”
司少辰慌忙回过神，因为男人久违的亲切感，红了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沉默。
男人情绪似乎很激动却又压抑着，“辰辰，对不起。”
就像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激起了阵阵波纹，
陆彦景，你可以不喜欢我。
可我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没有任何错。
司少辰心里翻腾着，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撞击直接让他身体失去控制的朝前装去，额头狠狠的撞在了方向盘上，尖锐的疼痛传遍全身。
许久才缓过神，想动却发现身体已经被撞得变形的车子卡住，他吃力的转头，想呼救，却看见几辆黑色的车子里陆续下来一些人，朝车子靠近手扣在裤腰处面色冷酷。
糟糕！
司少辰试着动了动，根本徒劳。
瞥见一旁的手机还显示通话中，忍着手臂疼痛拿过手机:
“彦景……救我……”
呯——
枪声划过寂静的停车场。
黑暗席卷了司少辰。
陆彦景收拾着桌子上的书，疲惫的脸色出现了淡青的眼圈。
金发碧眼的女生在同伴的怂恿下鼓足勇气走到陆彦景面前“陆老师，能一起吃午饭吗？”
陆彦景淡淡看了女生一眼，笑得温和，用法语礼貌拒绝。
女生失望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陆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陆彦景一愣，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精致讨喜的脸，狭长的丹凤眼里一片盈光。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海里的面孔。
朝女生道“是的，等我学习结束回国，我们马上就订婚”
他撒了一个谎言。
女生扬起笑“祝陆老师幸福。”
她还年轻，会遇到更好的。能拿起能放下。
陆彦景将书夹在胳膊下，穿梭在金发碧眼的学生中。
是的。他不在A市。
一个星期前从司家返回学校，被通知需要赶往法国实习一个月。别的法语老师已经启程了，他几乎是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下行李给父母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便登机了。
一个星期没有给司少辰打一个电话。一方面，陆彦景希望司少辰能好好想想对他的感情。
另一方面，司少辰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这个一向处世不惊的男人也乱了方寸。
他真的想不到，被自己视为弟弟的少年会对自己怀抱那样的感情。
走神的后果就是——撞到人。
“对不起，先生你没事—欧峻老师！”陆彦景看着对面被撞的男人。
男人缓过神，看见陆彦景时一愣“你是……陆彦景？”
惊讶从心底升起。毕竟他跟欧峻一次面也没见过啊。
“欧峻老师……认识我？”
面容出色的男人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温和沉稳“少辰跟我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的爱人。”
陆彦景头疼“欧峻老师你别听那家伙乱说。”
欧峻听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还以为陆彦景会承认呢，毕竟，司少辰每次在他面前提起陆彦景，都那么开心，开心的仿佛两人情投意合“能聊聊吗？”
“当然。”
两人就近选择了一家环境幽静咖啡厅，对面而做。
“欧峻老师，有事跟我说吗？”
“少辰呢？怎么没见他？”
“他……有点身体不舒服，所以没跟来。”陆彦景找了个说辞。
欧峻微微一笑“陆彦景，有时候，人在自己身边，别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
“欧峻老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什么？”陆彦景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
“我是在三年前收的司少辰。知道我为什么收他吗？”
陆彦景摇头。
“我有一个弟子，安羽阳。出了车祸，濒临死亡，急需RH阴性血。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都快绝望了，司少辰出现了，他告诉我他适合。但他有一个条件，要我收他为徒弟。”欧峻顿了一下“羽阳失血太多，输血就需要超出常规献血量，就意味着会出现任何意外状况或者会有后遗症。可他果断的答应了。”
陆彦景怔怔“……为什么？”
“我也问他为什么？他跟我说，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在乎的人喜欢钢琴，可那个人以后会进入商场，会全身沾满铜臭味，就不会再碰那么优雅干净的钢琴了，可是他想每天弹给那个人听。”
陆彦景沉默……
“陆彦景”，以前，也有一个人，默默的喜欢着我，默默的为我付出，可是我总是逃避，逃避到后来，遇到危险时，他毅然决然把我推出车外，自己跟着车子滚下了山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窒息，幸好他被救上来，幸好只是植物人，庆幸不是死亡，庆幸不是冰冷的尸体。陆彦景，有时候，也要静下来想想，自己对别人的感情。”
陆彦景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突然拿出手机，他现在迫切的想给那个人打个听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刚开锁，意外的，那个人就打电话过来了。
“辰辰！”
那边一片寂静，他知道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努力追随他脚步的少年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那么多话到嘴边，百转千回，只剩下一句“对不起！辰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对不起，我总是否决你做的一切。
对不起，我说了那么伤你的话。
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
他听见一声东西碰撞的巨响。
他听见电话那端的少年说“彦景，救我。”
他听见刺耳的让人尖叫的枪声。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法国的气候很暖啊。梧桐道上的树叶纷纷扬扬。男孩子们勾肩搭背提着脚间的足球。女孩子们挽着手讨论着今天的八卦，脸上洋溢着青春张扬的笑。
可他为什么觉得好冷？
遍体生凉。
恍惚的出了咖啡厅，连行李也没收拾驾车冲向了机场。
欧峻低下头搅拌着咖啡，嘴边荡起无奈的笑，人是不是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掏出来，显示着医院。
脸一沉，连忙接听“喂，我是欧峻。”
“嗨，我是安羽阳”
世界静寂，耳边只回荡着那句清扬的——嗨我是安羽阳。
欧峻抬手捂住眼“你回来了”
“是啊，我都魂游了三年了，好累啊想回家休息了，可是钥匙在你那。”
“等我。”
“好”那边清脆的笑了几声“不过我受了点伤，为了救某个被人围堵的倒霉蛋。”
“等我回来教训你！”欧峻起身，黑色风衣的衣角划出优雅的弧度。
对于突然出现在医院的陆彦景，司秋淑惊讶的说不出话，许久才找到语言“你不是在……法国实教吗？”
一脸疲惫满身风尘。
“辰辰呢？发生了什么事？”
“臭小子突然跑出家没让保镖跟着，被人围堵，还好被一个路过的人救了，只是轻微的撞伤没事。”司秋淑抹了抹眼泪。
八九个小时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放心，他长长舒了口气“真要好好感谢那个人了，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们有时间去谢谢。”
“那个人一看见我们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司秋淑低语“可是看他的眉目我觉得好像……”
“咳咳咳。”孙擎余咳了咳，打断两人的谈话“你去看看少辰吧，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你的名字，太过依赖你了希望你别嫌烦。”
司秋淑回过神，脸色微微变了变，连忙转头进了洗手间。
陆彦景点了点头，推开病房门。
白净的病房里，少年躺在病床上，精致的脸上是一片温和，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应该是刚抽针，还泛着青紫。
他轻步走到床边坐下，抓起司少辰的手包住，真冷。
“对不起。”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阳光一点也不温暖的射进房间，尘埃在光线中跳动，男人低着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司少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隐约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以为是司秋淑，开口道“妈，我渴。”
昏昏欲睡的陆彦景被声音叫醒，他连忙起身倒了杯水递上前“辰辰，是我。”
司少辰清醒，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这些天去哪了？”
“我去法国实教了，抱歉，没给你电话。”
司少辰接过水，喝了口“救我的那个人呢？”
“哦，阿姨说走了。”
这样的无厘头的对话终于沉默。
司少辰放了水杯“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辰辰？你在赶我走？”陆彦景错愕，以往，司少辰见到他粘的不得了。
可是看着司少辰低下的头，他突然明白了。
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起身离开。
“陆彦景！”眼见男人真的要离开，司少辰没由来的恐慌。
陆彦景站住脚步。
司少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能不能……趁你女朋友没有回来，跟我在一起试试？”
见男人不说话，他有些慌乱“就这半年，你女朋友回来，我就离开！”
这是陆彦景从未见过的司少辰，没有了骄傲，没有了自信，没有了张扬。
小心翼翼的让他有点心疼。
司少辰低着头不敢看男人。
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最后悔的是，从来没有以恋人的身份站在陆彦景身边，哪怕只有一秒他也满足。
许久，脖子快要僵掉的时候，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头顶，耳边是男人无奈的声音“好吧，我们试试。”
司少辰的脑子里仿若有烟花绽放。
他欣喜的抬头。扑进陆彦景怀里。
陆彦景好笑的看着他。
也许，等真的交往，辰辰就会发现，同性间的恋爱，根本没他想的那么好吧。
第三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