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初霁，厚厚的鹅黄色落地帘，把阳光整个遮住了，叶巍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空洞洞的黑暗房间，他是怎么回来的？他记得，把最后一把钥匙，给了顾航。
一抹温柔的香味丝丝软软地缠绕着他的鼻尖，叶巍转过酸疼的脖子，看向门。
那扇门外，似乎是他想念了很久的温馨，温暖又和谐，只存在于他高一之前的日子里。
他还记得，汪玲最拿手的就是南瓜粥，最养胃，偶尔他夜间和罗绪胡闹到半夜才回来，汪玲总是热好了粥等他回家，他会撒娇埋在汪玲的颈窝里，含着那世界最亲昵的两个字。
可是如今呢？不过只过了一年，怎么就好像换了人间一样？
叶巍苦笑了一声，撑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头还有些晕晕沉沉的，大抵是习惯了，他套了件薄外套就出了房间。
明亮的厨房里，晃动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还有舒服的居家长裤，发尖上还有些许水珠。叶巍咬着牙刷靠在墙上，看着顾航，似乎想把顾航的每一个动作都印在脑子里，但也不自觉地想笑，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厨房里跑了跑去。
顾航似乎也察觉到了叶巍的存在，他转过头，温和的阳光落了一地。
“醒了？你的床边放了一杯蜂蜜水，去喝掉。”
叶巍一愣，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迅速冲了冲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他另一个床头柜上，果然放着一杯顾航早就泡好的蜂蜜水，叶巍走过去，拿起杯子，蜂蜜水很甜，甜到叶巍用刚刷完的舌尖碰到蜂蜜时，就甜到了心里。
蜂蜜水喝了大半，昨晚的记忆汹涌地涌进叶巍的脑子里，叶巍眸子猝然睁大，蜂蜜水在他的口腔里翻滚了一圈，又被他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怎么了？”顾航从门外探过头，嘴角扬着灿烂的笑意。“房东大人！”
叶巍的耳根一下子红的透亮，他看着顾航笑得乐不可支的样子，转身就想扑过去，把那张他第一次就觉得好看的脸，要怎么样呢？叶巍，你要拿这个小租客，怎么办呢？
你的一切秘密都都抖给了他，连他害死了一个用心爱慕他的姑娘的这件事，连他喜欢一个男人的这件事，都毫不保留地，大白于，顾航一个人。
“昨晚，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
叶巍红着耳根，一字一句，说的那样清楚，既然昨晚顾航没有被吓跑，那就是他心里对他，对他的性取向，并没有太多的厌恶。
“我也不是饥不择食。”
顾航愣了愣，长街微垂，低声应了一句。
“我也不是说你不好。”
叶巍看着顾航依旧低着头，心里一沉，这张臭嘴，不会把人得罪了吧！
走过去，看着顾航眼角挂着晶莹的泪，心里一软，刚想开口，顾航抬起脸，像甘泉一样的笑意，从他漂亮的眼角溢了出来。
“叶巍，你也太逗了。”
叶巍走上前，狠狠地圈住他的脖子。
“小兔崽子！敢玩老子？！”
顾航做的粥不是汪玲的南瓜粥，只是简简单单地小米粥，里面放了几粒鲜红的枸杞，还有两碟清清爽爽的小菜。
接过顾航递过来的小米粥和干净的白瓷勺，叶巍深吸了一口气。
“看不出来，你还做这些？”
顾航端着碗，坐在叶巍的旁边。
“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叶巍歪了歪头，看着顾航，问道：
“顾航。”
“嗯？”
“为什么高三突然来了松阳？”
顾航愣了一会儿，低头把勺子里的小米粥送进嘴里，牙尖咬破了甜滋滋的枸杞，叶巍以为他不想说，就没再问下去。
他和顾航，似乎还没有到知根知底的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发展最好，就像现在，挺好。
“被收养了，收养我的人，在松阳。”
舌尖被滚烫的小米粥狠狠地烫了一下，叶巍眸子猝然放大，想起昨夜汪玲的话。
“那个孩子都高三了！你奶奶突然收养了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叶巍！她还指望着那个孩子给她养老送终呢！”
叶巍还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把她骂回去的，他骂她，耳朵里塞了驴毛。
所以，被收养的那个人，是顾航吗？
想让顾航来给叶家传宗接代吗？
舌尖传来丝丝的疼痛感，叶巍皱了皱眉，顾航没有说话，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呢？你也不需要花钱租房子住。”
顾航深吸一口气。
“麻烦，我就是想逃离那个地方，收养，只是我的借口。”
“你原来的家，在哪儿？”
顾航放下勺子，叹了口气。
“叶巍，以前没人敢问我我的家在哪儿。”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的家现在在哪儿，或许就在蕴藏明亮东珠的深海里，藏得那么深，让他找也找不到。
他的爸爸妈妈把他当做掌上明珠似的爱着，他还记得，妈妈在世的时候，抱着他跟他说，东珠百年获一称奇珍，他就是爸妈许愿百年求来的奇珍，可是许愿人，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年，长眠海底。
在那乍暖还寒的时候，冰冷刺骨的海水，裹着那对许愿人早就僵硬的身子，送到了他的面前。
顾航长街微垂，轻轻摩挲着他脖子上那颗圆润晶莹的珍珠。
“我吃完了，出去一趟。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顾航把叶巍的碗拿了过来，叠在他的碗上，细细地想了一会儿。
“要一杯滚烫的红豆奶茶，吃多了苦，偶尔也想尝点甜的。”
叶巍嗤笑了一声，什么叫吃多了苦？有他吃的苦多？
昨晚的外套沾了酒气，其他的都在学校里没有带回来，叶巍又钻进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果然还是一无所获。
“顾航，你有多余的外套吗？”
顾航从厨房里走出来，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黑色棉服，是叶巍刚见他时，他穿过的。
“穿走吧，我不出门。”
虽然叶巍比顾航高了几公分，但两个人的骨架差不多，所有顾航的衣服，他套的进去。
“走了，小租客。”
叶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关门跑了出去，门一闭上，厨房里沾满洗洁精的手停了下来。